青衫刃破千重阙 第22章 巧舌如簧

魏老爷冷眼扫过刘六柱，一直关注着魏老爷神色的唐县令冷喝：“你这刁民实在奸诈，满嘴谎言，如按你所说，早知被刘氏寡妇救回家的女子是山匪，为何当日不来报官？”

村民们面面相觑，大家都知道刘六柱不是个好东西，但他言之凿凿，除了山匪内斗一幕大家没有亲见，其他的又都是事实，大家也不能说他撒了谎。

与刘老五家素有嫌隙的村民嚷道：“你都知她山匪身份身手了得了，怎还敢上门讨没趣？难道不是因为没讨着便宜反挨了顿打心生怨恨诬陷报复吗？”

刘六柱挺直腰板，喉结上下滚动：“诸位乡亲怎知我等苦心！我那是上门试探、故意激怒，正是为了确认身份，看她负伤后是否还留有功夫。果不其然，前几日她出手诸位都瞧见了吧，这般身手若当场戳穿，咱父子几人岂不遭她灭口？”他双手抱拳朝县太爷方向一拱，“草民若非为着乡亲们安危，何苦忍辱负重暗地报官？咱们青天大老爷最是明察秋毫......”

“对，我儿是为了保护乡亲们，是为民除害！”赵氏和她的男人以及几个儿子一起挤了进来。

几个壮汉扑通跪在刘六柱身侧，额头将地面叩得咚咚响：“大人明鉴！那日我等亲眼见她与山匪为伍，她身上的伤便是内斗所致！”

棠梨都想给这刘六柱鼓掌喝彩了，这厮倒深谙虚实相间之道，九分真里掺一分假，端的是好手段。

唐县令又瞄了眼魏老爷，见他神色依旧如前，右手往旁边一抓，又抓了个空，忙缩回手捻着自己那稀稀拉拉的山羊胡子：“可恶刁民，魏将军亲笔书信并小姐画像在此，是谁给尔等的胆子，攀诬官眷！”

旁边一名衙差立刻呈上书信，抖开棠梨画像。

刘家父子几人齐齐看向画像，脸色大变，兄弟几人膝行着往刘六柱身边凑，额头都沁出冷汗。

刘六柱仔细看了官差手里画像，确定是棠梨，魏老爷在此，魏氏朱印更是做不得假，心里也慌了，他垂首盯着草缝里挣扎的蝼蚁，忽地高声：“草民愚钝！若这位确是魏小姐，定是当日遭山匪所劫与之缠斗。我等乡野村夫见识短浅，哪知千金小姐竟有这般身手？慌乱中误认匪徒同党。”他脖颈青筋暴起，“求大人念在我等除害心切，饶了我们父子。”

说完，他头往地上重重一磕。他身旁父兄皆如此。

“刁民、刁民！”唐县令指着刘六柱，想呵斥他几句，却骂不出什么新鲜的词来。

刁民可恶！魏老爷就在自己边上坐着，侄女被诬告成山匪，他是县令，自然得治诬告之人的罪。可这混账东西所言，又拿不住他诬告实证。当着这么多村民的面，没有证据拿人，背后定要败坏他名声，说他是昏官。

唐县令眼神一个劲瞟向魏老爷，希望他发话，山羊胡子又被揪下两根。

这时棠梨开口了：“县令大人英明，及时查清事实，还民女清白，民女感激不尽。此事前因后果既已弄清，我也找到了伯伯。这人也非有意攀诬，不如就此做罢。”

唐县令一听这话，长舒一口气，当事人都说不追究了，他顺着梯子赶紧往下爬。忙起身朝棠梨拱手：“魏小姐真乃将门虎女，英姿飒爽、气度恢宏，既有乃父运筹帷幄之韬略，又不输男儿披坚执锐之豪情，更兼虚怀若谷、仁德宽厚，实乃吾辈楷模。”

说完又与魏老爷告辞，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了三合村。

刘六柱父子几人一直跪在原处，县太爷没让他们起来，他们也不敢起。眼见着县太爷一行走远，没治他们的罪，都如释重负自己爬起身。

刘六柱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理了理衣襟，走到魏老爷和棠梨跟前，弯腰长揖：“魏老爷，魏小姐，之前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给二位赔个不是。”

魏老爷眼角余光都不曾扫过刘六柱，只朝刘大娘拱手：“多谢恩人救我侄女性命。”转头温声对棠梨道：“去收拾一下行李吧，随伯父回家。”

“伯父容禀，”棠梨福了福身，“刘大娘医术精湛，侄女想留下继续医治头疾。”

刘六柱仍保持着作揖姿势，衣角在风里微微发颤。

刘大娘局促地站在一边，手指紧紧攥住衣服下摆，不敢抬头看魏老爷。

魏老爷本就是配合傅廷来做一场戏，听棠梨这么说，点头道：“如此也好，那就麻烦恩人了。”

刘大娘慌忙摇头：“不……不……会麻烦。”

傅廷对棠梨笑了笑，跟着魏老爷一起走了。

刘六柱见没一个人搭理他，面皮微红，直起身来掸了掸衣袖。

棠梨淡淡扫了他一眼，嘴角挂着一丝讥诮笑意，转身进了屋。

刘大娘对着刘老五一家啐了一口：“呸，一家子黑心肝烂肚肠的破烂货！”骂完，牵了丫儿的手也回了院子。

丫儿扒着门框吐舌头：“说谎精要变长鼻怪！”

赵氏被抽了一鞭，一边脸红肿，容貌可怖，气得脱下脚上只剩一只的破布鞋，就要上去抽丫儿，却被刘老五拽住了后领，“还抽什么疯，回家！”

赵氏嗷嗷怪叫：“老娘一鞋底抽死那死丫头……”她被拖着走远，骂骂咧咧的声音在晚风中逐渐消散。三个儿子耷拉着脑袋缀在后头，活似霜打的茄子。

众人见不再有热闹可看，也都陆陆续续回了自己家，临走时都眼神复杂地看了刘六柱一眼，大家伙都心明眼亮，知道是怎么回事。

此时的刘家院门外，就只剩下刘六柱一人，众人看他的眼神，他压根不在乎，“这些个蠢货，一辈子也就知道在土里刨食。”

回味今天的事，他暗自得意：“诬告大将军之女又如何？我依然全身而退。”得意之后又叹息：“只恨命运不公，让我生在农家，要是投生官宦，以我的智谋，指点江山，搅弄风云又有何难？”

暮色渐浓，刘六柱独对紧闭的院门，突然嘴角弯起，“命运的转机到了。”他抬起下巴，官步迈得四平八稳，布鞋踏过泥泞时溅起几点污渍，他在晚风中含糊嘟囔：“蛟龙终非池中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