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刃破千重阙 第73章 智破碰瓷局

陈舟与傅云并辔趋前探看究竟，见是马车撞了路人，当即翻身下马，伸手要去搀那汉子起来。原想着先把人挪到道旁再商议汤药赔偿，别堵了官道。

谁料那汉子突然张开双臂抵住车辕，鼻涕眼泪糊了满脸，冲着四周围观的人群扯着嗓子嚎哭起来：“诸位来给评评理！他们的马车碾断了我的腿骨不赔罪不说，现下还要强掳伤者！这分明是要灭口啊！难道我们草民的贱命就活该被碾成泥？”边哭嚷边撩起左腿裤管，露出淤紫渗血的伤处。

蜷在他身旁的孩童立时扯开喉咙嚎得更卖力，活似亲爹当真咽了气，尖利哭声扎得围观众人耳膜生疼。

那父子俩一起扯着嗓子干嚎，引得周遭不明就里的行人纷纷驻足，围观者越来越多。

众人对着陈舟和傅云指指点点，有几人直接站了出来，对他们横眉竖眼，大声痛斥，好像他俩真的是鱼肉乡里的恶霸。二人僵在当场，解释也不是，动手也不成，走又走不脱。

谢兰兰在马车帘子后瞧得分明，地上那黄脸汉子抹着泪，却借着袖子掩住，总往马车偷瞄，眼珠子直往车帘缝里钻。 他边上小崽子更是光打雷不下雨，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再看人群里那几个闹得最凶的，暗地里正相互使眼色打得火热，她心里当下雪亮。

她嗤笑一声，凑近小莲耳语几句。待小莲替她罩好帷帽，两人掀帘下了车。

谢兰兰径直走到哀嚎的男人跟前，脆生生道：“这位大伯，是我们莽撞碰着您了。方才见您摔得那样重，不知这手可还使得上劲？”

众人只见一位华服少女从车中现身，虽然被帷帽轻纱遮了面容，但那杨柳腰肢裹在锦缎里，袅袅婷婷站在那儿，声音似出谷黄莺，原本闹哄哄的街面霎时安静了，倒像是有人凭空抽走了人声。

地上那黄脸汉子已从帷帽下边偷瞄到少女姣好的面容，心头一荡。听见温软嗓音询问伤势，立时垂着右臂哀嚎起来：“哎哟喂，疼死个人了！这胳膊怕是折了，动弹不得呀！”

围观人群里有眼尖的嘀咕起来：“咦，奇了，这人方才不是还能双手攀车辕，捂着腿喊疼的么？”

谢兰兰语调却愈发柔和关切：“您是伤着了这右腿吧？”语气里带着怜惜。

“废啦！动不得！”汉子立刻捂上右腿扯着嗓子嚷。

谢兰兰声气依旧似春水潺潺：“可方才大伯躺在地上，分明是捂着左腿说折了，还生怕我们跑了似的用双手扒着车辕。这会子怎么又说右胳膊折了？转眼右腿也废了？您这伤处怎的还跟春汛似的四处漫？莫不是……”

她忽地拔高音调，“压根没伤着，专程来讹人的吧！”最后这句话说得又脆又亮。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几十道怀疑的目光看向地上汉子，汉子眼珠子乱转，突然倒地，扑腾着滚动干嚎：“富贵人家果然大都黑心肝！撞了人还要倒打一耙！咱们穷苦人的命不是命啊……”他边嚎边用眼角偷瞄四周。

人群里先前骂陈傅二人最凶的那几个粗布短打黑脸汉子纷纷走出几步，为首的壮汉指着谢兰兰鼻子就骂：“小娘皮真是好毒的心肠！咱们大伙儿可都瞧得真真切切的，你家马车撞了人还想赖账！人被撞飞出去，浑身上下有哪处不疼？偏你鸡蛋里挑骨头！”

“几位说得也在理，依各位看，我该替这位大伯请郎中治伤，还是直接赔银钱？”谢兰兰被众人指着鼻子骂蛇蝎心肠，神色如常，仍用商量的口吻缓缓说着。

“当然是赔钱！”地上躺着喊痛的黄脸汉与那几个帮腔的竟同时嚷出声。

“哦～～倒是有趣，几位原来是相识的。”谢兰兰目光在地上汉子和那几个跳出来指责她的短打男子面上转了一圈，嘴角微扬。

“休要胡扯！我们是看不过眼，仗义执言。”一个瘦高个儿急忙摆手。

“都说伤筋动骨百日养，小娘子既不愿意直接赔银钱，若肯贴身伺候汤药，这位大哥，你倒不妨应承。”一个圆脸汉子咧开满口黄牙，唾沫星子乱溅，“日日有这般标致人儿在跟前转悠，保不齐半月就能下地了。”他说着，一双混浊眼珠子还在谢兰兰胸腰处不怀好意地扫视。

“放肆！”谢府仆从脸都气红了，跨步就要上前，被谢兰兰抬袖止住：“这位大伯要多少银钱才肯罢休？”

地上汉子和那伙男子眼神一碰，竖起食指：“一千两纹银。街坊们都瞧见了我这伤势，方才你自个儿也说了我手折脚断，诊金药费、误工贴补、全家嚼用……这数儿可不算讹你。”

此时，围观人群里那些心明眼亮的，立刻交头接耳起来：“敢情今天这事儿，小娘子那帮人才是吃了闷亏的呀。”

可瞧着地上那人腿上洇着血痂的乌青，有一个老丈摇头道：“哎，是又怎样，遇上这么个肯让自个儿皮肉受苦的狠角儿，神仙来了也得栽跟头。”

立在旁边的陈舟已看透了这场把戏。见这帮泼皮讹诈在先，又对谢兰兰口出秽语，素来温润的眉眼倏地凝了寒霜。他不动声色地退到人群后头，待那装瘸的黄脸汉子正唾沫横飞嚷着要报官时，忽地箭步上前揪住那个小童的后领，倒提了起来，甩了个圈。两包鼓囊囊的东西从孩童襟口里掉出落在地上。众人见着一道寒光闪过，被剑尖挑破的皮囊里登时涌出两汪鲜血。

这还没完，只见陈舟又解下自己腰间牛皮水囊，兜头浇在地上汉子那青紫的腿肚子上，扯着对方的衣摆来回搓磨。不过几下，那骇人的淤痕便褪了色，露出原本的皮肉，原来触目惊心的伤口不过是用动物鲜血和染料伪造。

周遭立时炸开了锅：“可恶，原来真是下三滥的骗局！”

装瘸的汉子立时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要逃，却被谢府家丁当胸一脚踹了个四仰八叉。方才帮腔的几个闲汉立刻转身就往人缝里钻，口里喊着“散了散了，没啥好看的了。”倒真像是一帮看够了热闹要散场的局外人。

陈舟和傅云早盯住那伙人动向，陈舟反手将幼童抛给谢府另一名家丁。两人纵身扎进人堆，拳脚利落撂倒了七八条汉子，揪着衣领拖到了墙根叠成一堆。

围观百姓惊叫着退开，却又挤在商铺屋檐下抻长了脖子，生怕漏看接下来的热闹。

小莲满脸汗珠子奔回来时，身后还跟着几个挎刀衙役。原来一开始谢兰兰就暗使了她去报官。

铁链哗啦啦套住那群泼皮的脖颈，捕头朝谢兰兰抱拳：“谢小姐受惊了！这几人都是熟面孔，前几日才从牢里放出来，今早必是瞧见了贵府车驾起了歹意，用颜料抹花了面皮做的这场局。”

谢兰兰颔首回礼，吩咐小莲打点茶水钱。

待衙役押着人往府衙去，谢兰兰又谢过了陈舟和傅云二人，一行人重新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