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稻浪的"沙沙"声突然被一声炸雷撕开。
我打了个激灵,爸爸怀里的温度跟着抖了抖——他抱我的胳膊又紧了几分,胡茬蹭得我耳垂发痒。
"雷停了。"晓月的声音像浸了冰碴子。
她指尖的铜钱串子正"叮叮"撞着门框,每个铜钱都红得发烫,"赵薇他们该到了。"
我贴在爸爸胸口,能听见他喉结滚动的声音。
他衬衫上的血味混着松枝燃烧的焦香,钻进我鼻子里。
玉镯裂的地方还暖着,晓月的血像团小火星,顺着血管往胳膊里钻,痒得我想抓,可爸爸的手正攥着我手腕,掌心全是汗。
"后窗有动静。"韩立突然低喝。
他本来猫在窗根下,此刻猛地直起腰,腰间的铜铃铛"当啷"撞在窗台。
我顺着爸爸的胳膊缝往外看,月光被云遮住了半张脸,后窗的竹帘被风掀起一角,映出两个影子——是赵薇和李明!
爸爸的呼吸顿了半拍。
他抱着我往门边挪了两步,可脚刚沾地又停住——老爷咳得更厉害了,炉子里的松枝烧得噼啪响,火星子溅在他青布裤腿上,他也没动,只盯着供桌上的香炉。
那青铜香炉歪在供盘边,香灰撒了一地,像条灰白的蛇。
"地下室入口在西墙第三块砖。"赵薇的声音从爸爸口袋里的对讲机传来,带着电流杂音。
爸爸手忙脚乱去摸,结果把我脖子上的木牌蹭歪了。
木牌上的朱砂字硌着我下巴,有点疼。
"收到。"晓月扯了扯铜钱串子,最底下的那枚"当"地掉在地上。
她蹲身去捡,发梢扫过我脚面,凉丝丝的,"能量波动在变强,你们快。"
我突然打了个喷嚏。
爸爸赶紧用袖子擦我鼻子,可他的袖子全是汗,擦得我更痒了。
玉镯裂的地方突然发烫,像被人拿火钳子烙了一下。
我疼得蹬腿,爸爸"嘘"了一声,低头亲我额头,可他的嘴唇比我还凉。
"有陷阱。"李明的声音从对讲机里冒出来,比刚才轻了些,"青砖缝里有铁丝。"
赵薇接话:"摄像机录到了,墙角有三个绳套。"她的呼吸声很粗,像刚跑完步,"李明,你左边——"
"咚。"
一声闷响。
爸爸的手猛地掐住我腰,疼得我差点哭出来。
对讲机里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然后是赵薇急促的:"没事,踩空了块砖,地底下是空的。"
老爷突然把炉钩子一扔。
铁钩子砸在青石板上,"当啷"响得我耳朵发麻。
他转过身,脸上的皱纹里全是汗:"地下室通着乱葬岗,他们踩的是封魂砖。"他指节捏得发白,"晓月,你的铜钱串借我。"
晓月没说话,把发烫的铜钱串递过去。
老爷接过去时被烫得缩了下手指,却还是攥紧了,转身扔进炉子里。
火星子"轰"地窜起来,映得他眼睛发红:"烧了这东西,断他们的路。"
我闻到焦糊味。
铜钱串在火里蜷成黑红的团,像条被烧熟的蜈蚣。
爸爸的对讲机又响了,这次是李明:"找到门了,在米缸底下。"他的声音有点闷,像是捂着嘴,"赵薇,你拿摄像机照——"
"别照!"晓月突然喊。
她的铜钱串没了,现在正攥着自己的头发,指节泛白,"他们点的是阴烛!
摄像机拍不到光的!"
爸爸的喉结动了动。
他把对讲机贴在耳边,指腹蹭着我后颈的软毛:"小涵别怕,叔叔阿姨在找好东西。"他说得很慢,像是怕咬到舌头,"找到了就能......就能让你不疼了。"
玉镯的烫劲突然散了。
我歪头看手腕,血珠已经凝成暗红的痂,裂的纹路里泛着青,像条小蛇在爬。
窗外的稻浪又静了,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和爸爸的心跳叠在一起,像敲鼓。
"他们在念咒。"赵薇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带着股子凉气,"穿黑袍的,七个。
中间那个......"她顿了顿,"中间那个抱着个坛子,坛口封着红布,布上有血。"
晓月猛地站起来。
她刚才还蹲在门槛边,现在像根弹簧似的弹起来,铜钱串留下的红印子还在掌心:"坛子里是魂!
他们要聚魂!"她转身抓住老爷的胳膊,"爷爷,幽冥之心的位置——"
"地图!"李明的声音突然拔高。
他平时说话总像怕惊着人,现在倒像被雷劈了,"赵薇你看,墙缝里有张图!"
"嘘——"赵薇的呼吸声突然重了,"别动,有影子。"
爸爸的手又抖了。
他把我往怀里按,下巴抵着我头顶,压得我有点喘不上气。
对讲机里传来布料摩擦声,然后是纸张被撕开的脆响:"是地图!
标记着......"赵薇的声音突然断了,像被人掐住了脖子。
"什么声音?"爸爸对着对讲机喊,可里面只有刺啦刺啦的电流声。他额角的汗滴在我脸上,凉得我打颤。
玉镯又开始疼了,这次不是烧,是冰,冰得我骨头缝都痒。
"咚!"
一声闷响从地底传来。
老宅子的房梁"吱呀"晃了晃,供桌上的香炉"啪"地摔在地上,香灰溅了老爷一鞋。
晓月的头发散了,几缕搭在脸上,她盯着门口,瞳孔缩成针尖:"他们发现了!"
"李明!
赵薇!"爸爸把对讲机贴在嘴边喊,声音都破了,"回话!
回话!"
"别喊!"韩立突然从后窗扑过来。
他脸上全是土,手里的铜铃铛碎了个角,"后窗的槐树根被刨了,有东西上来了!"他指着窗外,月光下的稻浪正翻涌成漩涡,"是阴兵!"
我打了个寒颤。
爸爸的心跳快得像敲梆子,他抱着我往供桌底下钻,可刚蹲下又停住——对讲机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李明的喘气声:"往...往回跑!"
"黑影!"赵薇喊了一嗓子,接着是东西砸在墙上的闷响,"李明你别——"
"小涵,闭眼。"爸爸用手掌捂住我眼睛。
他的手在抖,指缝里漏进的光忽明忽暗,"别怕,爸爸在。"
玉镯的冰突然变成了烫。
我疼得踢腿,指甲抠进爸爸手背。
他"嘶"了一声,却没松手。
对讲机里传来金属碰撞声,然后是老爷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快回来!"
"跑!"李明喊了一嗓子,接着是门被撞开的巨响。
爸爸的手松开了,我看见他眼睛红得像要滴血。
窗外的稻浪突然炸开,两个影子从浪里扑出来,是赵薇和李明!
他们衣服撕破了,李明胳膊上有条血口子,赵薇手里攥着张泛黄的纸——是地图!
"关门!"晓月尖叫。
她抄起供桌上的烛台砸过去,烛油溅在门框上,滋滋响。
李明反手甩上门,门闩"咔"地扣上。
我听见门外有指甲刮门的声音,"吱——啦——"像刀割玻璃。
爸爸抱着我站起来。
他腿软得直打晃,可还是踉跄着走到赵薇身边。
赵薇把地图往老爷怀里塞,手还在抖:"幽冥之心......"
"先别说。"老爷捏着地图,指腹蹭过上面的红圈,"他们追过来了。"他抬头看向门口,刮门的声音还在响,一下比一下急,"晓月,封门。
韩立,守窗。
小臧,看好孩子。"
爸爸把我往怀里又紧了紧。
我贴在他胸口,能听见他剧烈的心跳,还有玉镯里传来的"咚咚"声,像有人在敲鼓。
赵薇的摄像机还开着,屏幕上跳动着雪花点,偶尔闪过黑影——是门外的东西在撞门。
"咔。"
门闩突然断了。
晓月的铜钱串早烧了,她现在抄起供桌上的桃木剑,手背上的血管都鼓起来了。
韩立举着铜铃铛的碎片,冲过去抵住门。
老爷把地图塞进怀里,转身从炉子里掏出烧红的火钳,火星子溅在他脸上,他也没躲。
爸爸的呼吸烫得我耳朵发痒。
他低头亲我额头,胡茬扎得我想笑,可喉咙里像塞了块冰。
门外的撞击声越来越响,门板"吱呀"晃着,露出条缝,能看见外面的白影子——是民国女鬼的衣角!
"老爷!"韩立喊了一嗓子,门闩"啪"地断成两截。
白影子"呼"地窜进来,带起一阵阴风,吹得供桌上的蜡烛全灭了。
黑暗里,我听见赵薇倒抽冷气的声音,李明拔剑出鞘的脆响,晓月念咒的含糊声。
爸爸的手在我后颈摩挲,像在哄我睡觉,可他的心跳快得要蹦出来。
玉镯裂的地方突然发烫,烫得我想哭,可爸爸的体温裹着我,让那疼变得暖暖的,像奶奶煮的甜酒酿。
"都别慌。"老爷的声音突然响起来,带着股子稳当劲。
我看见火光一闪——他划着了火柴,重新点燃供桌上的蜡烛。
火苗跳了跳,映出他脸上的皱纹,"赵薇,把地图给我。
李明,护好小涵。
晓月,准备镇魂——"
"爸!"爸爸突然喊了一嗓子。
他盯着我手腕,眼睛瞪得老大,"玉镯......"
我低头看。
晓月的血痂裂开了,渗出点新血,顺着玉镯的裂纹往下淌,在月光下泛着金红。
玉镯的裂痕正在慢慢愈合,像有只看不见的手在捏陶土,把裂开的缝一点点按上。
门外的撞击声突然停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和玉镯里的"咚咚"声叠在一起,像在打拍子。
月光从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洒了片银,我看见自己的血滴在银片上,像串红玛瑙。
"回来了。"晓月突然说。
她的桃木剑垂下来,剑尖戳在地上,"他们......"
"老爷。"赵薇的声音哑哑的,"我们......"老爷把火柴吹灭了。
黑暗里,他的声音像块沉下去的石头:"都过来。"
爸爸抱着我走过去。
李明和赵薇跟在后面,李明的血滴在青石板上,"啪嗒,啪嗒"。
晓月捡回自己的铜钱串,虽然烧得黑红,可每个铜钱都不烫了。
老爷摸出怀里的地图,在蜡烛光下展开,红圈的位置正对着老宅的地下室。
"幽冥之心,就在咱们脚底下。"他说,声音很轻,可每个字都像钉子,"他们要聚魂开阵,用小涵的血......"
爸爸的手猛地收紧。
我疼得抽气,可他像没听见似的,盯着地图上的红圈,喉咙动了动:"那咱们......"
"阻止他们。"老爷把地图折起来,放进贴身口袋,"现在。"
窗外的稻浪又响了,"沙沙"的,像谁在偷偷翻书。
门闩断了的地方漏进风,吹得蜡烛火苗乱晃。
我贴在爸爸胸口,闻着他衬衫上的血味和稻花香,突然觉得玉镯不疼了。
它暖融融的,像块晒过太阳的石头,贴在我手腕上。
"小涵。"爸爸低头看我,眼睛里有火光在跳,"等天亮了,爸爸带你去买糖人,好不好?"
我往他怀里缩了缩。
他的心跳还是很快,可没刚才那么慌了。
玉镯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进来,我突然打了个哈欠,眼皮沉得像挂了小秤砣。
"睡吧。"爸爸轻声说,手在我后背轻轻拍,"爸爸守着你。"
我闭上眼睛。
迷迷糊糊里,听见老爷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晓月,准备朱砂。
韩立,找根红绳。
赵薇,把摄像机给我......"
然后,我就什么都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