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砖下的洞涌上来的风像浸过冰碴子,顺着裤管往骨头缝里钻。
我攥着罗盘的手背上青筋直跳,百死咒带来的钝痛正从肋骨往心脏里渗——这是第三次发作,比前两次都狠。
苏璃的艾草香被阴风吹散,她染着酒红色甲油的手指掐住我手腕:"林默,你脸色比棺材里的纸人还白。"
白清欢的相机突然发出"滴滴"的警报声,显示屏上的红光把她的脸照得像浸在血里。
她把相机往我眼前一凑,镜头里的黑洞深处,红布棺材的轮廓正在扭曲,原本用黑狗血写的字像被无形的手抹开,渐渐洇成"血债"两个大字。"刚才拍的不是这样。"她声音发颤,指尖戳着相机后盖,"这玩意儿自己在改照片。"
罗盘在掌心烫得生疼,指针突然竖直朝下,像要扎进地缝里。
我咬着后槽牙蹲得更低些,霉味呛得人发晕,却在砖缝间嗅出一丝熟悉的味道——是檀香混着朱砂,和我家祠堂里镇族碑的味道一模一样。"苏璃,"我扯了扯她的袖口,"你闻闻,这底下有我们林家的镇阴诀。"
她蹲下来,鼻尖几乎贴到地面,耳坠上的碎钻晃了晃:"是老料檀香,至少陈了三十年。"话音未落,洞里突然传来"咔啦"一声,像是铁链拖动的响动。
白清欢的相机"啪"地掉在地上,她整个人往后一仰撞在墙上,手指着黑洞:"刚...刚才有张脸!
白的,眼睛是红的!"
我抄起罗盘往洞里照,青铜表面映出一片猩红——不是红布,是红布下渗出的血,正顺着砖缝往我们脚边爬。
苏璃突然拽住我胳膊往后带,她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我肉里:"退!
这是引魂局,我们站的位置是生门,再往前半步就是死位。"
话音刚落,地下室的通风口传来"呼呼"的风声,比刚才更冷,还裹着股腐肉味。
白清欢颤抖着捡起相机,镜头对准通风口的瞬间,显示屏里炸开一片白影——是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脖子上勒着铁链,嘴张得能看见后槽牙,舌头伸得老长。"救...我..."相机里突然传出尖细的女声,吓得白清欢手一松,相机又砸在地上。
"别慌。"我把罗盘举到胸前,青铜表面开始泛起金光,这是触发了天机罗盘的破煞功能。
百死咒的疼猛地窜到喉头,我差点咬到舌头,却看见那女魂的铁链被金光灼得冒烟。
她的脸凑近罗盘,血泪顺着下巴往下滴:"周...周...老狗...镇我七十年...祭坛...他要..."
"砰!"
地下室的铁门被撞开,冷风裹着一道人影冲进来。
我本能把苏璃往身后带,却见那是个穿米白针织裙的姑娘,发梢还沾着雨珠,手里攥着个牛皮纸袋。
她看见我们,先是一怔,随即快步走过来:"你们是来查祭坛的?
我是周小婉,周老太爷的孙女。"
她说话时指尖在发抖,目光却直勾勾盯着我手里的罗盘。
我没接话,罗盘突然在掌心震动——指针正对着她身后的墙角。
苏璃嗅了嗅空气,眉梢一挑:"你身上有藏魂香,和张经理算盘里的味道一样。"
周小婉脸色一白,从牛皮纸袋里抽出张纸铺在地上——是张地下室的平面图,用红笔圈着个叉:"我爷爷最近总让张经理半夜来地下室,说要做'冥婚法事'。
昨天我偷听到他和人打电话,说'血祭完成就能解了林家的咒'。"她指着图上的叉,"这里有个密室,入口在第三排货架后面,符咒是用我爷爷的血画的。"
白清欢捡起相机对准她,显示屏里周小婉的影子很稳,没有重叠——这说明她不是脏东西。
我把罗盘收进怀里,百死咒的疼稍微缓了些:"带路。"
密室入口比我想象的隐蔽,货架后面的砖墙刻着个八卦阵,中间嵌着块羊脂玉。
周小婉摸出串钥匙,最小的那把正好插进玉里的小孔。"咔"的一声,砖墙往旁边滑开,霉味混着浓重的香灰味涌出来——里面是个正方形的石屋,正中央摆着个黑檀木祭坛,上面堆着七盏青铜灯,灯油里泡着风干的婴儿手指。
罗盘在怀里烫得几乎要烧穿衣服,我刚迈出一步,祭坛上的灯突然全亮了。
火焰是幽蓝色的,照出墙上密密麻麻的血字——全是"周宅灭门"的诅咒,还有我林家历代男丁的生辰八字,用红漆描得发亮。
白清欢的相机疯狂连拍,显示屏里的血字正在蠕动,像活过来的虫子。
"这是养魂坛。"苏璃捏着鼻子凑近,"灯油里掺了尸油,那些手指是用来锁魂的。"她突然顿住,指着祭坛下方,"林默,看那里。"
我顺着她的指尖看过去,祭坛底座刻着个极小的罗盘纹路,和我家祖传的镇族罗盘几乎一模一样。
百死咒的疼猛地窜上头顶,我踉跄着扶住祭坛,掌心按到的地方突然陷下去——是个暗格,里面躺着本泛黄的日记本,封皮上写着"周正雄日记 1947"。周小婉突然抓住我手腕,她的手冷得像冰:"别翻!
我爷爷说这是...是..."
"是他当年灭林宅的证据。"我翻开日记,第一页就掉出张老照片——林宅的门匾下,站着个穿中山装的男人,正是周老太爷。
日记里的字迹歪歪扭扭,还沾着暗红的痕迹:"七月十五,血祭完成,林家百死咒成。
我用他们的血养了这坛,等七十年后,怨气够了就能..."
"够了就能怎么样?"白清欢的声音在发抖。
祭坛突然发出"嗡"的震颤,所有血字同时亮起红光。
我怀里的罗盘"轰"地炸开金光,青铜碎片刺进掌心,疼得我几乎握不住日记本。
周小婉尖叫一声,指着祭坛后方:"那是什么!"
我抬头,看见祭坛后面的墙上浮现出个影子——是周老太爷,他的脸扭曲着,嘴里发出刺耳的笑声:"林默,你以为找到这些就能破咒?
告诉你,百死咒的根就在这坛里,等子时一到..."
地下室的铁门再次被撞开,这次传来的是小刘的喊叫声:"林先生!
张经理带着几个人往下跑,手里还拿着刀!"
周小婉猛地抢过我手里的日记本,从牛皮纸袋里抽出一沓复印件塞给我:"这是我偷印的账本,爷爷用慈善基金会洗钱,账户关联着黑市冥器交易。
你们先走,我去引开他们!"她转身往密室外面跑,裙摆扫过祭坛,一盏青铜灯"啪"地摔在地上,灯油溅在日记本上,腾起一股黑烟。
我攥着复印件的手在抖,纸张边缘刺得掌心生疼。
苏璃扯着我往密室外跑,白清欢举着相机断后,镜头里周老太爷的影子正在消散,只留下一句冷笑:"晚了,百死咒的最后一劫,就要到了。"
地下室的楼梯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混着张经理的骂骂咧咧。
我低头看手里的复印件,最上面一张是周老太爷和黑市商人的合影,背景里隐约能看见座古墓的门——那上面刻着的,正是我林家镇族罗盘的纹路。
百死咒的疼又涌上来,这次像有把刀在心脏里转。
我把复印件塞进怀里,听见苏璃在前面喊"往右拐",白清欢的相机在后面闪个不停。
可我知道,真正的麻烦才刚开始——周老太爷藏了七十年的秘密,终于要见光了。
而我手里的这些纸,可能是我破咒的最后机会,也可能...是催命的符。
我攥着复印件的手被纸边硌得生疼,百死咒的刺痛从心脏蔓延到指尖,像是有人用生锈的铁钉钉进骨头里。
苏璃的香水味混着地下室的霉味钻进鼻腔,她扯着我往右拐时,指甲几乎掐进我手腕:"楼梯口有三个,张经理在最前面。"白清欢的相机在身后"咔嚓"连闪,我瞥见镜头红光里,周老太爷的影子正像融化的蜡像般扭曲,最后那句"百死咒的最后一劫"还在地下室回荡。
周小婉的裙摆扫过祭坛的瞬间,我听见青铜灯落地的脆响,灯油溅在日记本上腾起黑烟时,她已经抱着日记本往反方向跑了——这姑娘平时看着柔柔弱弱,跑起来倒像只敏捷的猫。
小刘的喊叫声被铁门撞响的声音盖过,张经理的骂骂咧咧越来越近,我甚至能听见他持刀的手蹭过墙面的刮擦声。
"到了!"苏璃突然停步,我撞在她背上,抬头看见咖啡馆后巷的铁皮门。
白清欢反手甩了个闪光灯,张经理的骂声顿了顿,趁机我们挤进门缝。
苏璃反手锁门时,我才发现自己后背全被冷汗浸透,百死咒的疼还在翻涌,喉间腥甜,伸手一擦,指腹沾了血。
"血腥味。"苏璃突然抽了抽鼻子,眼尾微挑,"不是我们的。"她掏出随身携带的香瓶,往空中喷了两下,甜腻的龙涎香散开,混着若有若无的腐臭味。
我这才注意到咖啡馆里的空气发闷,墙角绿萝的叶子蔫巴巴垂着,平时总亮着的暖黄壁灯这会儿忽明忽暗。
白清欢把相机往桌上一摔,镜头还在发烫:"刚才祭坛后面的影子,我拍到了。"她点开照片,屏幕里周老太爷的脸像被揉皱的纸,眼眶里爬满血丝,"他说的满月夜仪式......"她突然顿住,抬头看我怀里的复印件。
我把纸摊开在桌上,最上面那张是周老太爷和黑市商人的合影,背景古墓门上的罗盘纹路刺得我眼睛疼——那是林家失传的镇族罗盘,七十年前灭门案后就不见了。
往下翻,账本里的交易记录让我后槽牙发酸:"七月十五血祭养坛,七十年怨气够了......他要复活的不是亡魂,是当年被他灭门的林家祖先?"
"不。"苏璃的指尖划过一行小字,"这里写着'冥婚救赎',用活人做阴配,怨气提纯后能养尸。"她涂着酒红色甲油的指甲重重敲在"满月夜"三个字上,"今天十六,离满月还有十四天。"
白清欢的手指捏得指节发白:"这么大的仪式,需要至少七个阴气节点。我们三个......"
"找帮手。"我打断她,百死咒的疼让我太阳穴突突跳,"陈老先生。"苏璃抬头看我,我知道她想问我怎么突然提这个,但没等她开口就解释,"你上次说陈老帮你解过尸香蛊,他精通风水术数,现在应该还在城郊那座四合院。"
苏璃没说话,掏出手机按了串号码。
我盯着她涂着碎钻甲油的手指在屏幕上跳动,听见电话接通时的"嘟"声,突然想起小时候爷爷说过,陈老和林家有过命交情——只是这些年两家人断了联系,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
"陈老答应见我们。"苏璃挂断电话时,睫毛上沾了层细汗,"今晚十点,城郊槐木巷17号。"
白清欢把相机塞进斜挎包,拉链拉得太急卡住了布:"我去拿相机电池,你们等我。"她跑上楼时,木楼梯发出"吱呀"的响,像极了地下室那盏青铜灯摔碎前的呻吟。
陈老先生的四合院飘着檀香,门廊下挂着两盏气死风灯,照得门匾上"观星阁"三个字泛着暖光。
开门的是个穿青布衫的老仆,见了苏璃点头:"苏小姐,先生在正厅等。"
正厅里摆着张酸枝木茶桌,陈老先生坐在主位,银白的胡须垂到胸前,手里转着枚八卦铜钱。
我刚要开口,他却先放下铜钱:"林家养的百死咒,又严重了?"他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你爷爷的罗盘,是不是......"
"炸了。"我掀开袖子,掌心的青铜碎片还嵌在肉里,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滴,"在地下室破周老太爷的血坛时。"
陈老先生的手指猛地扣住茶桌,木纹里渗出水珠——是他掌心的汗。"七十年前的事,终究要了断。"他从抽屉里拿出个红布包,打开是半块玉璜,"这是当年我和你爷爷联手布的镇煞阵残件,周老狗养的尸变军团最怕这个。"他抬头时,我看见他眼角的泪痣在发抖,"满月夜的仪式在东郊乱葬岗,那里是当年林家血祭的地点,怨气最盛。"
我们离开时,陈老先生往我手里塞了串檀木佛珠:"每走三步摸一下,能避阴邪。"老仆送我们到门口,槐树上的蝉突然哑了,风卷着槐花瓣扑在我脸上,带着股腥甜——像极了地下室日记本上的血渍味。
分头行动那晚,我和苏璃在护国寺的大雄宝殿布镇阴阵。
她举着香灰撒方位时,月光从琉璃瓦缝里漏下来,照得她混血的轮廓像尊玉像。"小心脚。"她突然拉住我,我低头看见青砖缝里爬出只白蛾,翅膀上的纹路竟是周老太爷账本上的阴文。
白清欢的电话在凌晨两点打来,背景音是呼呼的风声:"我在西郊废工厂,相机拍到七个影子,和陈老说的阴气节点数量一样。"她的呼吸很急,"它们......在往东郊方向移动。"
我们在咖啡馆汇合时,白清欢把相机往桌上一推,屏幕里的影子像团团黑雾,最前面那个的轮廓......像极了鬼面人。
苏璃闻了闻空气,突然按住我手背:"不对,刚才还在的血腥味,现在......"
"叮——"
我的手机在这时震动,匿名短信的提示音像根针,扎破了紧绷的空气。
"小心,鬼面人正在逼近。"
白清欢的相机"啪"地掉在桌上,苏璃的香瓶滚到我脚边。
我抬头看向窗外,路灯突然熄灭,对面便利店的霓虹灯在玻璃上投下红影,照见三个黑影正贴着墙根往咖啡馆移动——为首那个,脸上蒙着青灰色的鬼面。
"走。"我抓起桌上的玉璜和佛珠,苏璃抄起香瓶,白清欢捡起相机时撞翻了椅子。
后巷的铁皮门在身后"哐当"锁上,我听见鬼面人指甲刮过门板的声音,像极了周老太爷在日记本上写字时的沙沙响。
月光被云遮住的瞬间,我摸了摸怀里的复印件,周老太爷的计划还在里面,但此刻更清晰的,是百死咒的疼——这次,它不再是刀,是擂鼓,一下一下,敲着倒计时。
我们跑过第三个路口时,我听见身后传来冷笑,像极了地下室里周老太爷消散前的那声。
而前面的巷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个穿中山装的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