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往事并不如烟 第113章 年12月8日 香港

第一百一十三章

1963年12月8日

香港

“嘿！”房门一打开，阿秀便恶作剧般双脚一并背着双手蹦到田之雄面前。一个多月没见，阿秀剪了短发，更显得青春洋溢。

田之雄打趣道：“哎呀，大明星来了。”

阿秀撅着嘴佯装生气，却掩饰不住眼神中的满心欢喜：“什么呀，人家好心来看你，还嘲笑人家！”

田之雄忙说：“哪有哪有，我是真心高兴呢。来来，快请进！”

阿秀仰着头打量着田之雄的住处，双手依然背在身后，嘴里念叨着：“嗯，这里应该加个餐桌，这里缺个台灯…喂，天都冷了，蚊帐应该收起来了，真懒！”

田之雄笑眯眯地在一旁给她沏茶，说：“你可真像个絮絮叨叨的女主人…”话没说完自觉失言，便赶紧转移话题，“你手里拿着什么？”

“礼物啊。”阿秀拿着包装好的纸盒晃了晃。

“礼物？给我的？”

阿秀故作神秘：“也是，也不是。”她把纸盒放在桌上，小心翼翼撕开包装纸。“你-看！”

包装盒上画着一个像大号吹风机的机器，四周全是洋文，田之雄有些疑惑。

“是手持电影摄影机！我问了公司的摄影师才买的，他说这是市面上最好用的机器，你看这上面标着呢，Cameflex牌，法国出的呢。”

“这么贵的东西，你买它做什么！照相我还会一点，拍电影我真是一窍不通。你又乱花钱！”

阿秀心心念念准备了好久的礼物，却不曾想挨了通埋怨，心里老大不痛快。她皱着鼻子嘟着嘴说：“人家好心好意嘛，人家喜欢嘛，再说又没花多少钱，是二手市场买的，人家拍电影有奖金的嘛…”说着说着竟有些红了眼眶。

田之雄赶忙哄：“哎哟，哎哟，我也很喜欢的，我不是怕你瞎花钱嘛。我错了我错了，我请你吃饭…”

阿秀娇羞地破涕而笑，“以后出去玩，拿这个拍小电影，然后放给自己看，多有意思啊。”

田之雄为难地两手一摊：“可我不会拍呀。”

“很简单的，我看摄影师用过的，不过他用的是35毫米的，这架是16毫米的，装上胶片，手拿稳，就行啦。”阿秀边说边从盒子里拿出分解成几个部件的摄影机。“你看，这是镜头，这是机箱，这是手持柄，这是电池…这么一装，把镜头上上，再装上胶片…”

田之雄看她熟练装好摄影机的动作有些惊异：“这才多少天不见，我们阿秀不但成了电影明星，还成了摄影师了？！”

阿秀抡起小拳头捣了他肩膀一拳：“不许取笑我！这都是我跟剧组的摄影师学的。你过来看。”

田之雄凑到机器前，眯起一只眼看着取景框。

阿秀一手持着手柄，一手转动着镜头：“这样可以放大…缩小…拉近…拉远…”说话的微微气息吹得田之雄耳边酥酥的，乜斜的眼角余光几乎可以看清她光洁脸庞上的绒毛，这让他一阵心旌摇荡，心头涌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这感觉仿佛跟阿芬在一起时从未有过。他不禁稍微拉开了与阿秀的距离。

阿秀一点都没注意到田之雄的微妙情绪，仍高兴地摆弄着摄影机。“彩色胶片太贵，我买了盘黑白的。阿雄哥，你坐好，我先试试手。”她兴致盎然地说。

看见阿秀把镜头对准他，摄影机发出轻快的“沙沙”声，田之雄忙用一只手遮住脸，另一只手慌乱地摆动着：“别，别拍我啊，我又当不了明星。”阿秀笑得镜头乱晃，“别乱动…好了，不难为你了。改天我们出去玩的时候再拍。”

“阿秀，说正经的。你在电影公司还好吗？老板给你开多少钱啊？幼稚园那边你辞工了？怎么改叫陈黛芳了？”

“挺好的，陈黛芳是老板起的艺名，说是找了算命先生起的。薪水嘛，没多少，不过老板说电影大卖了有花红的。马上有一部要开拍，老板让我演女主角呢，说是给我量身打造的。不过，我有点怕，我还什么都不懂呢。还有…还有就是我是新人嘛，难免要看人家眼色的。”阿秀说着，呈现一丝胆怯的神色。

“没事的，你别管别人怎么看，你做好你自已就行。要是有人找你麻烦，告诉你雄哥，我帮你收拾他。”

一席话瞬间就让阿秀喜笑颜开，她使劲点点头。

“哎，今天礼拜天，我那天答应陈伯，请他和你一块儿去看你的新片呢。”

阿秀一下脸通红，变得扭扭捏捏起来：“不看不看…我演的不好，你们会笑的。”

“才不会呢，你爸爸一准高兴得晚上都睡不着。”

阿秀灵动的眼睛放着光，“雄哥，要不我改请你吃烧鹅吧。”

“你请我？算了吧，你挣的钱留着将来出嫁用吧。你雄哥好歹也是个生意人，你想吃我带你去就是。”

“不嘛，就我请！老板说这是他今年最卖座的片子了，发给我一个大大的红包。”阿秀得意地说。

“多大呀？”阿秀凑到田之雄耳边说出了个数字。

田之雄哈哈大笑，“这么少还敢说大红包！”

阿秀又羞又急，跺着脚说：“不许笑！不许笑！都赶上我在幼稚园半年的薪水了。”

“好好好，咱们吃烧鹅去。”

阿秀小心把摄影机放进手袋里，欣喜地一挽田之雄的手臂，“走！”

他们俩穿过两条街，走进门口写着“祖传老店 洪记烧鹅”的烧腊铺，找了张小桌坐下。快到中午吃饭时间了，小店生意不错，一多半的桌子都坐满食客。田之雄仰着头看着贴在墙上红红绿绿的菜名，伸手招呼伙计点菜。

阿秀像小孩子得了新玩具一样，心痒痒地拿着手持摄影机对着田之雄顽皮地拍摄着。田之雄冲她挥了挥手，又皱着鼻子又瞪眼做鬼脸，摄影机依旧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没一会儿，烧鹅和卤水鹅肝都端上了桌。果然是祖传老店的招牌，刚出炉斩件的烧鹅，表皮金黄酥脆，肉质软嫩，下面还淌着一汪汁水，看上去卖相上佳。田之雄不理睬恶作剧般拍着玩的阿秀，兀自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烧鹅，沾了沾小碟里的酸梅酱，一口咬下。不料，一股汁水直直喷溅到胸前，他手忙脚乱赶紧扔下筷子揩拭衣服，又碰翻了手边的一杯茶水。狼狈的样子逗得阿秀笑得双肩直颤，手里的摄影机却还拍个不停，惹得旁边的客人直往这边看。

田之雄佯装生气，虎下脸：“阿秀，别闹了，快好好吃。”阿秀这才松开紧扣扳机的食指，依然笑得不可抑制。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在紧邻门口的一张桌子上，有两个人埋头吃着饭，眼光却时不时瞟向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