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大沽口,此处乃是天津海河相交之地、出海要冲,西连海河平原、东濒渤海湾,自前明于天津设卫所以来,便在此处设置炮台、竖为津海之屏,锁钥入京水道,入清之后,又在此设协镇营,扩建三座炮台,设大小火炮六十余门,清廷开始革新自救之后,直隶编练团勇新军,协镇营便成了燕勇的主要兵将来源之一,大半整编入燕勇之中,大沽口炮台自然也归并燕勇戍守。
大沽口后,有一座咸水沽镇,此处有天津仅次于长芦盐场的富财盐场,亦有十围屯田,产盐出稻、颇为富饶,而且交通便利,处于海河之畔,沿海河向东可出大沽口直入渤海湾,向西可入大运河,因此发展成天津卫里最为繁荣的市镇之一,也是海河入渤海沿线最大的一处市镇。
咸水沽镇东侧,海河南岸、紧邻着海船如织的码头港口附近,立着一座青砖灰瓦的三层楼阁,檐角悬着一块“海津书局”的匾额,楼阁一楼开门做着卖书的生意,二楼则是整理书籍、编纂报纸文章的文人办公之地,三楼是书局掌柜的办公之地和会客场所,好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挎着腰刀守在楼梯口,轻易不会放人上去。
楼阁之后还有一座两进的院子,里头便是用来印刷的字坊和书局文人、劳役、工匠居住的厢房,同样也是有提着刀的粗壮汉子层层把守、四处巡视。
这海津书局开在咸水沽,明面上是为了朝廷收集整理江南和流落于朝鲜、日本、琉球等海外国家的资料用以编纂《明史》,实际上就是红营直隶局在直隶地区的总部,书局附近的马头上,停着一艘海船,船主是个朝鲜客商,万一事发遭到清廷搜捕,直隶局的干部们只需要跑个几十步的距离,钻进海船直出大沽口,冲入渤海湾中飘去海上,便能摆脱清廷的追捕。
书局的掌柜,便是负责管理直隶局的三人小组的一名组长,永宁出来的老红营,姓韩,矿奴出身,但如今却已经完全是一副文士打扮,一口的江浙口音,常年穿着一件绸衫,脑后的辫子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如今清廷革新自救之后虽然已经废除了剃发易服的政策,但像他们这些“为朝廷办事”的文人,自然还得留着一头鼠尾辫,向大清表忠心。
韩组长抱着一堆书册,一边翻着,一边二楼三楼走个不停,一身小厮打扮的赵可兰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也不说话打扰,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见韩组长提起笔,就赶忙抢上前去铺纸磨墨,见韩组长把手里的书册交给某个文人叮嘱几句,就上前帮腔,也学着一副领导的模样敲敲桌子,叮嘱着:“好好干活,不要开小差。”
韩组长回头瞪了她好几眼,赵可兰却丝毫不理会,只是死皮赖脸的跟在他屁股后头,二楼三楼的乱窜。
窜了一阵,韩组长终于是忍不住了,回了自己的值房把门一关,教训道:“四妹子,你跟在我屁股后头有什么用?我都跟你说了,你是归万先生管的,有事你得去找万先生才行!”
赵可兰嘿嘿笑着,赶忙上前给他倒茶:“万先生严厉的很,定然是不会答应的,再说了,我还跑回京师去,一来一回的不就耽误事了吗?万先生也是归你们三人小组管的嘛,韩叔您说句话、写封信,万先生还能有二话不成?”
“你这话说的,你既然知道万先生不会同意,怎么就觉得我能同意呢?”韩组长都气笑了,提起一把扇子就要往赵可兰头上打:“还以为你这几年消停些了,结果还是老样子,送个信都能闹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来,你也不想想,你跑到河间去入了红灯照,京师里经营了那么多年的下线怎么办?”
赵可兰却不闪不避,硬挨了一下,这才说道:“京师现在暂时没什么大的动荡了,那些余丁和穷苦旗人,虽然允许自由择业的政策没下来,但是管束也不严了,许多人都悄悄的找了活计,现在咱们在京师就是在打窝,等着那些底层旗人和余丁靠着从事他业饿不死了,清廷的革新自救却失败了、走了回头路,开始清查起旗人从事他业的问题、要断了他们的营生,那时候我们才好趁虚而入。”
“既然是打窝,如今在京师就纯粹只是等待了,坐着等这种事,随便找个人去接手嘛!”赵可兰讨好的笑着,将手里一直攥着的那封信拍在桌上:“如今直隶周边最紧要的便是这白莲教的问题,都已经闹到京师去了,正好有这么个机会,难道就这么放过?”
“打窝也得老老实实坐着等,哪有打窝打一半跑了的道理?”韩组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赵可兰,笑道:“再说了,你这几年跟着万先生吃好睡好,顿顿吃着白米,都养成个水灵灵的大姑娘了,哪里像个穷苦人家出身的?你当时滚成个泥人,那些教众又被你言语所惑、急着赶路没有仔细分辨,但你去了河间入了红灯照,难道不洗漱的吗?就你这样,一下子就露底了!”
赵可兰一愣,摸了一下脸,尴尬的笑道:“说的倒也是,只不过……好不容易弄来这条线,又不可能派别人去,万一那些白莲教众去河间,看到混进去的不是一个人,也得露底,这条线难道就这么废了不成?”
韩组长却摇摇头,将那封信收起:“那倒不是,你也是有功劳的,白莲教的头目首领基本使用化名,行踪不定,要入白莲教的核心,没有他们的考察引进又不行,如今知道了一个头目的真名和具体地址,就能沿着这条线挖下去了,我们安排人以别的理由去接近这个红灯照的的仙姑便是!”
韩组长见赵可兰的视线还在跟着那封书信走,知道她心有不甘,呵呵一笑,又取了纸扇敲了敲她的脑袋:“你呀,别把自己看得太重了,总觉得非你不可!咱们红营不是一个人的队伍,就算是缺了侯掌营,照样能走下去!”
“给你交个底,江西那边已经挑了武工队专门培训和计划过了,他们可不会只去河间这些边边角角的地方,而是要混入如今白莲教最为猖獗的河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