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鼎三国：玄镜红颜录 第318章 烛影摇红，心绪难平

沉重的木门缓缓合拢，门闩落下的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如同巨石投入深潭，荡开圈圈涟漪。那名被夜色吞噬的密使，已带着那份足以搅动中原风云的“情报”，踏上了前往北方的隐秘征途。屋子里，只剩下我一人，以及桌案上那豆跳跃不定、映得四壁暗影幢幢的烛火。

寒意，似乎比方才更甚几分，顺着门缝、窗隙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来，但我并未立刻回到温暖的炭盆边，也没有即刻就寝的打算。方才送别密使时的冷静与决绝，此刻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心绪，在胸中翻腾不休。

我缓步走到窗前，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冷的窗棂。窗外是深不见底的黑暗，连一丝星光或月色也无，仿佛整个天地都被这浓稠的夜幕所笼罩。一如我此刻面对的未来，充满了未知与变数。

我投下的这枚石子，究竟会在官渡那片即将沸腾的土地上，激起怎样的浪花？

我再次在心中仔细推演。若计划顺利，这份真假掺半、指向许都内部可能存在“异动”的情报，能够精准地触动袁绍多疑的神经，让他对后方产生顾忌，从而在正面战场上迟疑、分心，甚至做出错误的判断。这无疑将加速他的败亡，为曹操彻底扫平北方奠定基础。这是我期望看到的结果，至少是阶段性的胜利——一个统一的北方，暂时结束了中原核心地带的混战，或许能让生灵少受些涂炭。

然而，成功的背后，阴影同样巨大。袁绍一旦败亡，曹操便再无肘腋之患，其势必将如日中天，锐不可当。届时，他会如何看待我徐州？这个在他南征北战时，始终保持着微妙独立、甚至隐隐对其构成牵制的势力？唇亡齿寒的道理，我懂，曹操更懂。今日助他削弱袁绍，明日他或许就会将矛头指向江东，指向荆襄，甚至……指向我。我这番操作，无异于为一头猛虎拔除了它最强劲的对手，却也让自己更直接地暴露在虎口之下。

“势大难制……” 我几乎是无声地吐出这四个字，感受着其中沉甸甸的分量。

而若是失败呢？风险同样无法忽视。倘若密使中途暴露，或是情报未能取信于袁绍，甚至被其识破，反过来利用，那后果不堪设想。轻则打草惊蛇，让袁绍对我徐州更加警惕，甚至可能迁怒于我，提前将我视为敌人；重则，若曹操得知我暗中操弄，他会作何感想？他虽暂时需要稳定侧翼，但绝不会容忍一个在他背后“搞小动作”的邻居。届时，我非但没能影响官渡战局，反而可能引火烧身，将徐州拖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更或者，袁绍并未因此分心，反而集中力量击败了曹操，那历史的走向又将完全不同，我今日之举，便成了彻头彻尾的败笔，错失了干预历史走向的良机。

烛影在墙壁上摇曳，拉长又缩短，变幻不定，如同我此刻难以平息的心绪。我并非冷酷无情的计算机器，每一个决策背后，都牵扯着无数人的命运，包括我自己的，也包括这徐州千千万万的百姓。我知道，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个人的力量往往显得渺小，但身处这乱世漩涡的中心，我又岂能甘于随波逐流？

这并非单纯的智谋较量，更是人心的博弈，是赌上未来的豪赌。我所做的，是基于现有信息和对各方性格、局势的判断，选择一条我认为风险可控、且最有可能导向有利局面的道路。但这终究是“可能”，而非“必然”。

我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反倒让纷乱的思绪沉淀下来几分。乱世之中，何处有坦途？步步为营，如履薄冰，这是常态。畏首畏尾，固然能求得一时安稳，却也可能坐视良机流逝，最终被大势所吞噬。唯有主动出击，在惊涛骇浪中搏出生机，方有一线希望。

窗外的黑暗依旧浓重，但我的目光，却仿佛穿透了这无边的夜色，望向了遥远的北方——那片即将决定天下格局的战场。我已落下我的棋子，接下来，便是等待，并准备好应对一切可能发生的变化。

烛火噼啪一声轻响，爆开一朵小小的灯花。我缓缓转过身，离开了冰冷的窗边。夜色依旧深沉，而我的心，在经历了短暂的波澜后，重新归于一种更为坚定的沉静。无论前路如何，我已做出了我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