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坐在"明德律师事务所"的会客室里,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真皮扶手。这间办公室装修得过分精致——墙上挂着抽象派油画,书架上整齐排列着烫金书脊的法律典籍,连茶几上的绿植都修剪得一丝不苟。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在深褐色实木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
"沈先生,久等了。"
张律师推门而入,西装革履得像是刚从时尚杂志里走出来。他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手腕上的百达翡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沈砚注意到他的领带夹是某奢侈品牌的限量款——和林晚意上个月送给某位"商业伙伴"的一模一样。
"要咖啡吗?蓝山,现磨的。"张律师微笑着问,声音像是涂了层蜂蜜。
"不用了,谢谢。"沈砚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衬衫袖口——那里少了一颗扣子,是昨晚和林晚意争执时被她扯掉的。
张律师在对面坐下,动作优雅得像是在拍香水广告。他打开一个烫金文件夹,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那么,沈先生今天是想咨询......"
"离婚。"沈砚直接打断他,"我需要知道我的胜算。"
办公室突然安静得可怕。窗外的鸟叫声、走廊里的脚步声、甚至空调运转的嗡嗡声都消失了。张律师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像是被按了暂停键。
"这个......"张律师轻咳一声,突然变得像个被老师点名回答难题的小学生,"沈先生,您确定要......"
"非常确定。"
张律师叹了口气,从抽屉里取出另一叠文件。沈砚注意到他的手在微微发抖。
"让我们从最基础的开始。"张律师强作镇定地说,"您名下的房产......"
"三套,都在市中心。"
"实际上,"张律师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都在林小姐名下。准确地说,是林氏控股的子公司名下。"
沈砚皱起眉头:"这不可能。紫荆花园那套是我婚前......"
"您婚前支付了首付,"张律师飞快地接话,"但在2018年12月,您签署了一份产权转让协议。记得吗?那天是林小姐生日,您说这是'爱的礼物'。"
沈砚的胃部突然绞痛起来。他确实记得那天——林晚意穿着红色晚礼服,在烛光下笑得像个天使。她说只需要他签个字,方便办理税务优惠......
"银行账户呢?"沈砚的声音开始发紧。
张律师像变魔术一样又抽出一份文件:"联名账户,林小姐有绝对控制权。您的个人账户......"他顿了顿,"余额是3726元,最后一笔支出是昨天中午的咖啡。"
沈砚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这太荒谬了!我的工资呢?版税收入呢?"
"都自动转入联名账户了。"张律师的声音越来越小,"根据您2019年签署的......"
"够了!"沈砚一拳砸在桌子上,咖啡杯跳了起来,褐色的液体溅在那些该死的文件上。"那我的工作呢?我的研究呢?她总不能......"
"您的实验室,"张律师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张纸,"由林氏基金会全额资助。您的教授职称评审委员会中,有三位是林小姐的......"
"朋友?"沈砚冷笑。
"叔叔。"张律师更正道。
沈砚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豪华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他想起上个月系主任神秘兮兮地把他叫到办公室,拍着他的肩膀说"年轻人要懂得感恩"时的表情。
"还有......"张律师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沈砚已经麻木了。
"您的父亲......"张律师递过来一个信封,"林小姐让我转交给您。"
沈砚颤抖着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照片——他父亲在某家私人会所里,面前堆着筹码。照片背面写着一个日期:2015年3月15日。那是他父亲"心脏病突发"住院的前一周。
"这是敲诈。"沈砚平静地说。
"这是婚姻。"张律师纠正道,突然变得哲学起来,"沈先生,您知道为什么我的离婚官司胜率是98%吗?"
沈砚摇头。
"因为剩下的2%,"张律师摘下眼镜,疲惫地揉了揉眼睛,"我劝他们别离了。"
窗外的阳光突然被乌云遮住,办公室陷入昏暗。沈砚盯着墙上那幅抽象画——现在看起来像极了一张扭曲的笑脸。
"所以你的建议是?"
张律师重新戴上眼镜,恢复了专业表情:"我的建议是,回家,煮一杯咖啡,告诉林小姐您爱她。"他顿了顿,"哦,还有,下周三是她生日,记得买礼物。"
沈砚站起身,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衬衫。他突然注意到书架上摆着一个小相框——照片里,张律师和一个漂亮女人站在游艇上,背景是蔚蓝的地中海。那个女人脖子上戴的项链,和林晚意最近常戴的那条一模一样。"张律师,"沈砚走到门口时突然转身,"你的离婚官司胜率真的是98%吗?"
张律师的笑容僵住了:"这个......"
"还是说,"沈砚轻声问,"你也是那2%?"
门关上的声音很轻,但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回响了很久。
走出律师事务所,沈砚站在台阶上深吸一口气。天空阴沉得像是要压下来,空气中弥漫着暴雨前的闷热。他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林晚意。
"谈完了?"她的声音甜得像蜜,背景音是轻柔的钢琴曲。
沈砚看着马路上飞驰而过的豪车:"你早就知道了。"
林晚意轻笑:"张律师人不错,对吧?他老婆的生日派对还是我帮忙办的。"
一辆黑色奔驰缓缓停在路边,车窗降下,露出司机礼貌的微笑——是林家的司机。
"上车吧,亲爱的。"林晚意在电话里说,"我让老王去接你了。"
沈砚盯着那辆豪车,突然觉得无比荒谬。他想起今早出门时,林晚意亲昵地帮他整理领带,还在他脸颊上留下一个口红印——现在想来,那分明是给张律师看的标记。
"我有个问题。"沈砚没有动,"如果我真的要离婚,你会怎么做?"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我会很难过。"林晚意的声音突然变得柔软脆弱,"然后我会原谅你,因为我们注定要在一起。"
沈砚闭上眼睛。雨水开始落下,冰凉的水滴滑过他的脸颊。
"对了,"林晚意的声音又恢复了轻快,"今晚我要参加陈总的晚宴,不用等我吃饭了。"
"和谁?"沈砚机械地问。
"陈总、李董,还有几个朋友。"她漫不经心地说,"别担心,我会早点回来的——如果你表现好的话。"
电话挂断了。雨水越下越大,打湿了沈砚的衬衫。司机撑着伞走过来:"沈先生,上车吧,要着凉了。"
沈砚看着伞面上精致的"林氏"logo,突然笑了。
"告诉林小姐,"他转身走进雨里,"我去买咖啡豆。"
"可是沈先生......"
"蓝山,现磨的。"沈砚头也不回地说,"她最喜欢了,不是吗?"
雨水模糊了视线,但沈砚还是看到了——律师事务所的窗前,张律师正拿着手机,神色紧张地说着什么。而在更高层的某个窗口,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俯视着这一切。
沈砚把手伸进口袋,摸到了那张皱巴巴的名片——是刚才在洗手间里,一个陌生男人塞给他的。名片上只有一个电话号码,背面用铅笔写着:"想逃的话,打这个。"
雨水把字迹晕染开来,但还勉强能辨认。沈砚把名片揉成一团,又慢慢展平。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很可笑——像极了那些他曾经在博物馆里修复过的古希腊喜剧面具。
又哭又笑,滑稽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