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阳光斜斜地照进花店二楼,苏晴盯着手里那个陪伴她五年的马克杯。杯壁上那道细长的裂纹像条不怀好意的蛇,从杯口一路蜿蜒到杯底。她眯起眼睛,裂纹在晨光中闪烁着微妙的亮光,仿佛在嘲笑她。
"呃,"她抬头看向正在手忙脚乱操作咖啡机的沈艺,"你昨晚是不是又拿我的杯子泡茶了?我记得跟你说过,陶瓷杯突然遇热会..."
"天地良心,"沈艺举起双手投降,咖啡粉撒了一柜台,"我用的自己那个'年度最佳员工'纪念杯,就是印着我那张像通缉犯一样的证件照那个。"
苏晴把杯子转了个方向,裂纹在某个角度几乎消失不见,换个角度又变得刺眼。"那就奇怪了,这裂纹哪来的?总不会是我半夜梦游起来捏的吧?"
楼梯口传来拖鞋的啪嗒声,苏婷顶着鸡窝头探出脑袋:"姐,你这杯子跟了你五年,经历过你往里面倒滚烫开水、冻在冰箱里当冰镇饮料容器、甚至有一次当锤子敲钉子,现在才想起来要自杀?"
三人围着杯子陷入沉思,气氛凝重得像在观察一个刚被发现的史前文物。
"会不会..."沈艺突然灵光一闪,"是上周那个地震?"
"上周哪来的地震?"苏婷翻了个白眼。
"就是周二晚上,你放屁把厨房窗户震得哗啦响那次。"
苏晴把杯子放在柜台上,裂纹正好对着阳光,在木质台面上投下一道扭曲的阴影。"你们看,这裂纹走向很专业啊,从受力点分析..."
"停,"苏婷举手打断,"姐你现在说话越来越像姐夫那些古董鉴定报告了。"
沈艺不知从哪里摸出个放大镜,煞有介事地检查起来:"裂纹边缘很整齐,没有辐射状纹路,确实不像自然破裂。"他的鼻尖几乎贴在杯壁上,"而且这里,"他指着杯沿一处几乎不可见的白色粉末,"有可疑物质。"
苏婷立刻掏出手机:"要报警吗?'花店老板娘水杯遭人下毒,嫌疑人系其花枝招展的丈夫'?"
"先别急,"沈艺用棉签蘸了点粉末,在指尖搓了搓,"可能是清洗剂残留。"
"我昨天用的是超市买的普通洗洁精,"苏晴摇头,"没有这种颗粒感。闻起来反而像..."她突然顿住,皱起鼻子,"像林晚亭上次带来的那种奇怪香薰。"
话音刚落,门口的风铃清脆地响起。说曹操曹操到,林晚亭今天罕见地穿了全白套装,连常戴的墨镜都换成了银框的,整个人亮得像会反光。
"早啊各位,"她晃了晃手里的徕卡相机,"来拍你们的新品玫瑰..."她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柜台,突然停在那个杯子上,"哇,这裂纹很有艺术感嘛,像不像亚马逊河支流的航拍图?"
三人的后背同时绷直了。苏晴下意识把杯子往身后藏了藏,这个动作让林晚亭的眉毛微妙地抬高了0.5厘米。
"你知道这个杯子?"苏晴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像是随口一问。
林晚亭歪着头思考的样子像个天真无邪的大学生:"上次来你用它给我泡过茉莉花茶,水温98度,泡了2分15秒,我加了半块方糖。"她突然伸手,"让我拍张特写吧,这种自然形成的裂纹..."
沈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杯子夺走:"小心割手。"
林晚亭的指尖在空中停顿了完美的一秒,然后行云流水地转向旁边的玫瑰花丛:"也行,拍花更安全,至少它们不会突然碎裂。"透过取景框,她的嘴角勾起一个只有相机能看到的弧度。
为了避开这位不速之客,三人决定转移阵地。街角的咖啡店成了临时会议室,苏婷点了一杯加了三份浓缩的拿铁,声称需要咖啡因来对抗"超自然现象"。
"所以,"她搅动着咖啡,泡沫形成一个诡异的漩涡,"你们真觉得是林晚亭搞的鬼?往杯子里下毒之类的?"
沈艺摇头:"太低级了。以她的风格,要下毒也是下在香槟里,还得是1982年的。"
"而且弄裂一个杯子有什么意义?"苏晴盯着窗外来往的行人,"除非..."
她的手机突然震动,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让三颗脑袋同时凑了过来。照片上是苏晴的马克杯,完好无损地摆在她家厨房的架子上,拍摄时间显示是昨天下午3:17——正是花店最忙的时候。附言只有一句话:「裂纹是后来长的。」
苏婷的咖啡勺当啷一声掉在碟子里:"好吧,现在我们有两种可能:要么有人偷偷潜入你家给杯子做了个完美无缺的克隆,要么..."
"要么这个杯子像某些婚姻一样,"沈艺干巴巴地说,"表面看起来完好无损,实际上内部已经..."
"停!"苏婷做了个暂停手势,"我拒绝在早饭时间听婚姻哲学。"
回到花店,苏晴决定对这个叛变的杯子进行尸检。在强光照射下,杯底浮现出一行激光刻印的小字:「当你看清这行字时,裂纹已经存在了。」"什么鬼..."苏婷眯着眼睛,"这算什么?茶杯版的《穆赫兰道》?"
苏晴翻出手机相册:"这是上周拍的店铺全景。"她放大照片角落——那个马克杯当时就摆在收银台上,杯壁已经有一道几乎不可见的细线,像道隐秘的伤口。
"所以裂纹早就有了,"沈艺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只是今天才明显到能被肉眼发现。"
林晚亭的声音突然从门口飘来:"就像某些事情一样,对吧?"她倚在门框上,相机镜头反射着冷光,"细小的裂痕一直都在,只是有人选择视而不见,直到..."她做了个杯子碎裂的手势,"砰。"
苏晴握紧杯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深刻的,"林晚亭转身前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杯子,"只是提醒你们,有些东西到了该换新的时候了。"她白色外套的下摆划过门框,像道转瞬即逝的幽灵。
门关上后,苏婷小声嘀咕:"她怎么总是像恐怖片里的女鬼一样神出鬼没..."
沈艺盯着杯底的刻字,突然觉得那行小字像条时光隧道,把他的人生划分成了"之前"和"之后"。这个五块钱从跳蚤市场淘来的杯子,莫名其妙成了某种隐喻。
为了证明"我们不会被一个破杯子影响心情",苏晴拉着沈艺去了家居店。货架上琳琅满目的杯子像在举行选美比赛。
"这个怎么样?"她举起一个镶着24K金边的骨瓷杯,"号称能承受零下20度到300度的温差。"
沈艺摇头:"太像商会晚宴上用的款式,喝完咖啡还得擦口红印。"
"那这个?"她又拿起一个粗犷的手工陶杯,"艺术家手作,全世界独一无二。"
沈艺摸了摸杯壁的凹凸不平:"太像我们婚礼上用的那种,记得吗?当时牧师还说这象征着婚姻的..."
两人突然陷入沉默。他们意识到自己正在用挑选杯子的方式,回避着真正需要做出的选择。
最后他们选了个最简单的白瓷杯,没有任何花纹,就像一张白纸。
回到花店,苏晴把旧杯子放进纸箱,准备送它最后一程。
"等等,"沈艺突然拦住她,"杯底的刻字..."他拿出专业放大镜,像个鉴宝专家似的重新检查,"这里有第二行字,要用特定角度..."
在特定角度的强光下,那行几乎透明的字迹浮现出来:「P.S. 检测下裂纹里的物质。」
三人面面相觑,空气凝固了三秒钟。
"要送去化验吗?"苏婷打破沉默,"我可以找我那个在CSI实习过的前男友..."
苏晴看着这个陪伴自己好几年的杯子,突然笑了:"算了。"她拿起杯子走向后院,"有些事情,不知道答案反而比较好。"
水泥地上,杯子碎裂的声音清脆得像个解脱的叹息。碎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边缘泛着诡异的蓝色荧光,像某种外星生物。
"......"
"......"
"......"
"好吧,"苏婷蹲下来,用铅笔拨弄着碎片,"现在我们可以百分百确定,这绝对不是姐夫说的什么热胀冷缩。"
沈艺的手机适时响起,林晚亭的短信像算准了时间:「新杯子好用吗?」附图中,她正举着一个和他们刚买的同款白瓷杯,杯沿沾着鲜红的口红印,背景是机场的登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