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想之端 第262章 活着就是烦恼不断啊

“巨人石心？那是什么？巨人族的心脏吗？”

唐耀星省略阿美希兹克在其中的作用，简要地讲述祂用巨人石心修复赫莉娅心脏的过程，俨然是把功劳全都揽到自己头上了。

“是巨人王族的心脏，历经漫长岁月石化而成。”唐耀星解释说，“继精灵祝福与龙心之后，这回又补上了一个巨人石心，你也算是完成了上古三族全收集成就了。”

赫莉娅抠了抠脑袋，挑眉道：“会有奖励吗？”

唐耀星毫不客气一拳砸在她头上，“奖你个头啦！你没有被这三股霸道的力量给撕成碎片都算好的了，还敢奢求别的奖励？”

“嗯？可不管是精灵祝福还是龙心，都是用于保护我的，就连新得到的这个什么巨人石心，也是弥补了我的伤势了吧，为什么你说的像是，它们对我有害一样？”赫莉娅不解。

“保护也是一种力量，没有力量，何谈保护？”唐耀星道，“但，因为沃特西塞与你之间的羁绊，你才能如此顺利地接纳龙心。”

“而且你知道吗，虽然精灵拥有悠长的寿命，但精灵祝福每一次发动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而那代价，是他们的寿数。”

“他们是在用自己的命，去保护他们想保护的人。”

“那位精灵魔法使为了保护你，可谓是煞费苦心啊。”

“赫莉娅，你要知道，且必须清楚地认识到，你之所以能好好地活到现在，享受当下的人生，是因为有很多的人在替你负重前行。”

赫莉娅虽然猜到精灵祝福绝非简单的保护，但没想到的是，原来是埃尔罗伊在一直替她承受。

怪不得她总觉得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估计在背后骂过她无数次了吧……

“那，这次的巨人石心呢，我不会有什么影响吧？也不会被巨人族视作窃贼敌人吧？”她担忧问道。

“凡事皆有代价，只是我也不清楚这回的代价是什么。”唐耀星难得也有不知道的事，“而眼下，你就有必然要付出的代价。”

“什么？”

“那支射杀你的寒冰箭上有毒，我只知道是雪地巫女一族特有的寒毒，你必须在半个月的期限内找到解毒之法，否则，你的身体会被一寸寸冰封住，从你的心脏开始。”祂严肃道。

“啊？原来你只是强行帮我续了半个月的命啊？”赫莉娅略感麻烦，“也就是说，我必须往北境走一趟咯？”

她焦虑地啃着自己的大拇指，“我把人家的族人杀了，我觉得她们不向我复仇都算是仁慈了，怎么会好心帮我解毒啊……”

“这就是代价，而且你是活该。”唐耀星无情道。

“怎么能说是活该？”赫莉娅有些不爽，“而且，这是我命定的死亡，即便我想方设法去躲避，但我怎么能保证我躲避的方向不会是更糟糕的处境呢？”

“可你明明能够逃跑或是求援，但你没有这么做。”唐耀星再次点出关键，“我理解你利用自己死亡的原因，但我不允许你再这么做。”

赫莉娅笑笑，耸了耸肩，“为什么，我的命是我自己的，凭什么你们要我活着我就得活，活着很累诶？”

“死了一了百了，无事一身轻，哪像现在，为了活着绞尽脑汁，这有代价那有代价，要去做这个要去做那个，感觉永远都停不下来。”

她就势又躺了下去，大张着手臂，缓缓闭上眼睛，尽情放松着身体。

“即便那么多人为了你的生命付出了如此多的代价，你也觉得毫无所谓？”唐耀星质问道。

“那是你们自愿的，关我什么事，我拿枪逼着你们为我牺牲了吗？没有吧？”

“你们现在的做法，跟那些口口声声说着为了你好的父母有什么区别？自以为是地为我牺牲，期待我感恩戴德，加倍回报，殊不知，我就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而已，哈哈。”

赫莉娅眼皮都不抬一下，俨然一副赖子模样，看得唐耀星心中一阵无名怒火。

“你！”唐耀星真的是被气到不知道该说什么。

果然，这随机出品的救世主就是没法儿担起重任吗，即便祂们这样倾心以待，这样用心辅导，花费这么多气力去引导培养，最终却因为她本身就是个不好的胚子，所以注定成不了大事吗。

“喂，话说，不为我介绍一下另外一位客人吗？”赫莉娅撩起眼皮，看向纯白之中那片虚无，“是时空，还是我一直心心念念的秩序，亦或是别的谁？”

老实说，唐耀星没想到赫莉娅会这么敏锐，竟然察觉到了对方的存在。

赫莉娅缓缓解释道：“父神同我说过，随着我力量的增强，我的位阶也在提升，我能看到更多原本我看不见的，属于神明的东西。”

“第一次到父神的领域，只见一片纯白之境，什么都没有，我还在想父神真可怜，活在什么都没有的地方，难道不觉得无趣吗。”

“但慢慢的，我能看到的东西越来越多，从一开始的一套茶具，到桌椅，再到现在，我已经能窥见那片独属于祂的瑰丽花园，祂真的是一个很臭美也很会享受的家伙，但我很喜欢祂的领域。”“至于你的领域，一开始我所看见的，的确只有一片纯白，毕竟你是智慧的神使，神秘点也很正常。”

“但随着我与你的接触增多，我对你也算有了一定的了解，即便我还远达不到能够窥探你领域真实的水平，可像今天这样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虚无的纯白，位阶高到我一点都窥探不到了，是不是太奇怪了点？”

“我觉得，你应当还没厉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提升到这等境界，不然也不至于混了上千年还坐在这个位置没变过，是吧。”

“所以，这不是你的领域，而是一位位阶比你高，且非常在意我的死活的神明的领域，那除了时空就只有秩序了吧？我没猜错吧？”

唐耀星眉头紧皱，祂倒是没想到赫莉娅观察得这么仔细，但或许最重要的一点是，祂一直把赫莉娅当作是无可奈何的选择，从心底里认定了她是平平无奇之人，她能有如今的造化全然得益于祂们的引导。

可是，能迅速适应异世界生活，并且能在短短三年之内做出如此重大改变之人，即便她从前是一无是处的平凡人，可并不代表她真就毫无才能。

或许她只是一直没有等到发挥才能的机会。

而唐耀星做的最错误的一件事，就是低估了赫莉娅的成长性。

祂当神当了太久了，漫长的时光几乎磨灭了祂身为人的记忆，所以祂都忘记了，人是多么顽强、多么伟大、又是能创造多少不可能奇迹的种族。

赫莉娅如今看向唐耀星的眼神，似乎就在说：

你小子，忘本了啊……

“你想说什么，我可以代为转达。”唐耀星不喜欢这种被人看穿的感觉，祂躲闪着赫莉娅投来的那称得上是拷问的视线，略显心虚道。

“诶？我不能直接跟祂对话吗？我还不够格？”赫莉娅指了指自己，有些不爽道，“所以说是谁啦？”

[为何执着于与我对话？]

明明那声响不属于人类的语言，但传入赫莉娅耳朵后她却意外地听懂了，就好像脑子里有一个翻译器一样，自动将这无法被识别的天外之音转化为她所能听得懂的话语。

“因为很好奇啊，好奇主宰这个世界的神明到底是什么样的。”赫莉娅如实回道。

唐耀星指了指自己，“怎么，我不是神啊？在你眼里我算什么？”

赫莉娅嘿嘿一笑，“当然是老乡啦！”

“每次看到你，我都会产生熟人当了大官的感觉，就是那种，明明知道你很不靠谱，但你在别人面前却是一本正经的模样的割裂感。”

“说白了，就是清楚你的本性如何，所以不管你表现得多正经，我都会觉得你在装哈哈哈。”

唐耀星：……

“那其他人呢，比如沃特西塞，阿达莱西，伊恩希尔祂们？”唐耀星不甘心道。

赫莉娅挠了挠脸，“父神是父神啊，是再熟悉不过的人，你该不会以为我真的只是嘴上喊喊吧，我们之间还是有父女情的啦，毕竟相处了这么长时间。”

“至于阿达莱西，从祂开始对我产生好奇，对人族产生好奇的那一刻，并试图体验作为人的感觉时，祂就和我印象中的神明不一样了。”

“而且，我对祂的印象还停留在跟我争论今晚吃什么的幼稚鬼模样呢……”

“而伊恩希尔祂们，如今也算不上是最厉害的那一批神明啊，加上混熟了，就感受不到那种神秘感与距离感了。”

“而且越是相处，我越是觉得，人与神，其实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甚至有的时候我觉得，所谓的神明，还不如人呢。”

[你真的是一个很狂妄自大的人。]

祂如是评价。

“本来就是如此。”赫莉娅道，“神明之所以能够创造伟大的奇迹，是因为你们拥有超凡的力量。”

“但人族，即便不拥有这样的力量，也能够创造所谓的奇迹，化不可能为可能，这就是我认为的，人要比神明强大的缘由所在。”

[那你觉得你是这样的人吗？]

赫莉娅表情变得有些复杂，很认真地在思考这个问题，于她而言，这个选择将决定她未来究竟奔向何方。

沉默良久，她忽的扬起嘴角，抬眸看向纯白的天际，反问道：“你觉得我是吗？”

[这取决于你。]

[即便我承认你拥有这样的潜力，但如果你没有这么做的决心与毅力，那也无济于事。]

“好吧，那我觉得我很可能，还要好好思考一番，毕竟这是事关一生的重要抉择，不是吗？”

赫莉娅也不打算就此给出自己的答案，即便她在心里已经做出了决定。

[你还有什么要问吗？]

“不是说你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吗，你现在能看到我的未来吗，我的未来又是怎样的？”赫莉娅好奇道。

[……]

[我无法窥视你的未来。]

“哈？”赫莉娅直接坐起身来，既是震惊也是无法理解，“卡斯珀那个半吊子都能窥见，你不能，骗我呢吧？”[死人没有未来。]

赫莉娅：……

是了，她都忘了自己现在还没活呢，那现在她是不是要整点活儿把自己整活呢？

她一时竟分不清对方是在跟她开玩笑，还是说只是客观陈述事实。

“好吧，为了所谓的未来，我会努力活下去的。”

她缓缓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尘土，一步步走向唐耀星。

“但是，我必须要告诉你们的是，既然这么需要我活着，需要我为你们创造变数，那就要不余遗力地帮我啊，只做看客是几个意思。”

“我不在乎你们为我付出多少，也不在意你们究竟要付出什么代价来帮我，那是你们的事，而我要的，就是我需要帮助的时候，你们必须帮我。”

她拽住唐耀星的领子，“污浊河那一次我记着呢，要是下次再遇到那种情况，我管你怎么样，你就是死，也得来救我。”

“不然，你们试试看呢？试试看我能死多少回，试试看你们还能捞我回来几次？”

“为了对抗我死亡的意志，你们也要付出应有的代价啊。”

“毕竟，活着尽是烦心事，活着就是烦恼不断，不是吗？”

[所以，你究竟想要什么呢？]

赫莉娅松开了手，笑着给面色复杂的唐耀星整理好领子，而后抬头道：“如果我说我想要你的力量你的地位，难不成你就会给我？”

“我只是需要你们的帮助而已。”

[我们不是一直在帮你？]

[不要太贪心了。]

“可我就是得寸进尺的人啊，你早该知道的啊。”赫莉娅道，“既然我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就足以说明我的存在是具有无可取代的重要性的吧。”

“那既然如此，不管我提出多么任性的要求，你们都得捏着鼻子满足我才对啊。”

“可直到现在，你们都是一副高高在上施舍我的模样啊，究竟是你们需要我，还是我需要你们啊，你们搞搞清楚好不好？”

即便赫莉娅装出一副小人得志耀武扬威的模样，让人气得牙痒痒，可唐耀星还是看穿了她的真正意图：

“你分明对活着有眷恋，又何必把死亡时不时挂在嘴边威胁我们？”

“你如今所为，不正是因为渴望活着，有想要守护的东西，有想要追求的理想吗？”

“这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你也只不过是为了给自己的命多添几张底牌罢了。”

赫莉娅睨了祂一眼，道：“你说的有几分道理，但你还是不了解我。”

“我是那种典型的输不起的人，一旦我察觉到没有任何翻盘的可能，我就会掀桌，主打一个我不满意那所有人都别想满意。”

“你们该庆幸，我还愿意跟你们谈判，还愿意继续这一场救世主的游戏，而不是选择直接掀桌，拉着所有人一起死。”

“我这是在给我们彼此机会，一个重新认识彼此的机会，让我们重新开始这一局游戏吧。”

唐耀星沉默了，祂垂首敛眸，似是在思考赫莉娅所说这番话究竟有几分道理，又是否是她的谎言。

而领域的主人，这场对话的真正组织者，却忽然来了这么一句话：

[赫莉娅，这是你的故事，你才是真正的主角，你明白吗？]

“什么意思？你是在谴责我对我自己的人生不负责吗？”赫莉娅疑惑道。

[你似乎依旧将自己置身于外，站在上帝视角看待着一切的发生，你仍然将我们视作故事里的角色，而非真实存在的人。]

[所以你对死亡没有敬畏，才会用自己的生命来试探我们的态度。]

[你把自己的生命视为可以利用的工具，你根本就没有尊重过拼命想要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你自己。]

[你不在意的究竟是这个世界，还是这个世界的你自己呢？]

[再好好地想想吧，赫莉娅，我期待看到你的故事，你的未来。]

咚——咚——咚——

赫莉娅失神地呆愣在原地，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沉闷地撞击着胸膛，似乎在埋怨主人对它的不珍惜。

又好像听见了敲醒自己的钟声响，一下又一下告诫着她，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她垂眸看向自己的手，又抚上自己的左胸，喃喃道：“我的故事吗……”

唐耀星拍了拍她的肩膀，即便被赫莉娅这翻来覆去不负责任的态度气得难受极了，但祂出于同乡情谊，出于年长者的宽容，选择了原谅。

说到底，赫莉娅也不过是一个活了不到百岁、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小丫头而已。

而祂已经度过了将近千年的光阴，所见所闻比赫莉娅要多太多太多了，赫莉娅无法理解祂，这很正常。

祂无法理解赫莉娅，这也很正常。

谁还没有过年轻气盛的时候呢？人要试着共情年轻时候的自己啊，因为那是你的人生，你的故事，那是你自己。

“有个人曾跟我说，你的故事很精彩，祂愿意继续付费观看你的故事。”

“所以，不要辜负自己，也不要辜负那些对你心怀期待的人们，即便那很累。”

“背负别人的期待的确会让人感到压力山大，正如你自己说的那样，凭什么擅自对你有期待，凭什么妄想你去回应旁人的期待。”

“但别忘了，之所以会对你有期待，是因为信任你，认可你啊。”

“即便最后你的故事只剩下你一个读者，也不能轻言放弃啊，你要相信，总会有人为你的故事所驻足的，也会被你的故事所打动的。”

“所以，请好好地活着，请好好地珍惜你所拥有的一切，请好好地……”

“续写你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