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打扮时髦的摩登小姐,依次从车里走下来,看也不看门童一眼,径直进了旋转门。
要说艾伦那张白皮肤,蓝眼睛,高鼻梁的脸,让黄婉贞不好分辨,那么他还用绷带吊着的左胳膊,一下子就让黄婉贞认了出来,“艾伦阁下!”
走在铺着乳白色意大利大理石大堂里的三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因着这声‘艾伦阁下’,纷纷停住脚步,转过头来。
“哦?!上帝啊!是密斯黄,在这里见到你真是一件高兴的事。”
黄婉贞拉着宋文茵上前,笑着道,“真是太巧了,没想到在这儿见到了你。”
艾伦伸出根手指头摇了摇,“哦!密斯黄,一点都不巧,我在这里上班。”
说着,他转身给黄婉贞俩人介绍,“这是我的两位同事,亨利和埃尔文。”
黄婉贞连忙伸出手,“您好!我没记错的话,您也是密斯贝拉的好朋友,不过我听说您在《国际报》上班,我还看过你给我们店缝制的龙凤呈祥琉璃裙写的报道。”
亨利明显是个面瘫,尽管黄婉贞说了很多,他仍旧是面无表情,并且一言不发,不过还是礼貌的伸出了手,同黄婉贞握了下。
“哈哈!亨利写报道?这是我今年听到的最好的笑话!肯定是贝拉骗你玩的。你们小姑娘可真逗,这也信?!”艾伦高大的身子,俯在埃尔文的肩膀上,笑个不停。
埃尔文是个东方面孔,黄婉贞看着像是中国人,果然,黄婉贞同他握手后,他并没用英文,而是用中文说道,“你好,黄小姐,我中文名叫陈柏川。”顿了一下,他温声解释道,“亨利只是《国际报》的股东,并不参与经营。”
黄婉贞恍然大悟般的点点头,随后介绍了身边的宋文茵。
一边介绍的时候,艾伦还在那发笑,被陈柏川嫌弃的推开了。
得知两人是来寻铺子的,陈柏川帮她们介绍了个人,随后就告辞离开了。
高级经理周处民直接搬来了两大摞资料,找出法租界的,让黄婉贞和宋文茵自己看。
“这个不错,在瑞金路和衡祥路中间,离我租房子的地方不远。”黄婉贞指着资料上一处铺子道。
宋文茵把头伸过来,“我看看。”
劳神父路53号的铺面,也是栋二层小楼,砖混结构,巴洛克风格,外墙因曲线断折和雕花,给人一种雄奇华丽的视觉冲击。
重点是这铺子资料上标的八千七百块,周处民给黄婉贞打了个九折,竟只收了七千八百块,而且没要服务费。黄婉贞突然觉得艾伦笑话她也不算什么,他愿意笑就笑吧。
黄婉贞和宋文茵没想到,铺子的事如此顺利,开铺子的东西都还没置办,铺子就找到了,两人只能分头行动,一个盯装修,一个购置开铺子的东西。
黄婉贞又置办了一套做口红和香皂等化妆品的行头,安置在了二楼东北角的屋子里,因为实在太忙,搜寻材料的活计,又没办法交托给别人,黄婉贞只能把玉丫和海米叫进了房间,同两人签了份付费保密协议,让她们背会各配方的配比,手把手教了几天,等她们熟悉流程后,就去跑化妆品市场了。
自己做的化妆品,虽成本低,但不全,黄婉贞跑了几天化妆品市场,找到北京吉祥堂惯用的一样洋牌子和一样国内的牌子,批了不少眉笔,眼影,白玉霜,黄胭脂,鹅蛋粉,头油和发胶。
这天,黄婉贞忙里偷闲,到劳神父路上的铺子里瞧了瞧,一大老远,就看到了铺子外支着的阳伞,宋文茵在伞底下一边悠哉的喝咖啡,一边看书。
黄婉贞想这也不错,至少还知道学习,等回北京,参加期末考试,不用再临时抱佛脚,岂料走近一看,宋文茵看的竟是《画报》,弄得黄婉贞直接翻了个大白眼,“监工小姐的日子不错啊!”
宋文茵转头瞧见她,笑嘻嘻的把白瓷咖啡杯放下,“快来坐!让王妈妈给你倒杯咖啡。”
黄婉贞抱臂斜眼瞧她,“自己的生意都不上心,背着我偷懒,你可真行!”
上海这边的布特福公司,和北京那边的分成不一样,玲珑阁的生意,宋文茵占四成,其它生意由一成改成了两成。定契约的时候,宋文茵笑呵呵的,还主动提出,要给黄婉贞提铺子的租金,说是每月五十块大洋太少了,黄婉贞怕她后悔,就没同意,照着之前商量的,每月租金五十块,写在了契约上。
这倒好,才几天,就开始偷懒耍滑。
“你先别急着说教我,你进去瞧瞧就知道了。”宋文茵被黄婉贞说了,也不生气,面带微笑的端起咖啡,抿了一小口。
黄婉贞带着好奇,进了铺子,就看到曹士艮穿着白衬衫,在那里指挥工人干活,在曹士艮发现她之前,黄婉贞连忙捂着脸退了出去。
“怎么样?免费劳工,不要钱!”宋文茵给了黄婉贞一个得意的眼神。
黄婉贞二话不说,上前拉了她的手,“走!去买布料。”
曹家的瑞丰染织厂在公共租界的虹口薛家浜,别说,进了这块儿,一路上,黄婉贞都瞧见两家染织厂了,“这边好多开染织厂的。”
不等宋文茵说什么,前面的司机笑着回道,“是啊!这一带都是浙江来的商家,大家在一块,形成规模,容易引来生意。”
黄婉贞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哦,这样啊。”
到了瑞丰染织厂,守门的看到是曹家的汽车,直接给开了门,司机直接开了进去。
宋文茵拉着黄婉贞下了车,直奔北面的一排白色平房走去,显然是来过的。
“大表哥!这是我最好的姐妹黄婉贞,她要在法租界开铺子,想从咱们厂里进批布料,你带我们去库房挑挑呗。”
一身蓝色工装的男子哑然的看着宋文茵,“啥?你最好的姐妹?这才几天啊,你就在上海交到了最好的姐妹?!你在北京的姐妹要是知道你这么说,还不得哭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