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九世之泪雨流年 【番外】年轮（3）

唐晓翼醒过来时，他已不在飞机里。

周围寂静无声，偶尔有一两丝微风吹过，吹开拥簇的花海。

朦胧的眼在此刻看清，头上是漆黑的夜，宇宙里的星体在恒星的照耀下，将自己的身体展现，上演着一场星罗棋布。

他一下子就坐了起来，一股海风突如其来，将他额前垂落的长发，全部吹起。

海风猛烈，他眯着眼，左手挡住前面挡风，右手撑着地面，借力将自己给托举起来。

周围簇拥着白花，在风的带动，蹭过唐晓翼的唐装。

抬眼望去，是刻骨铭心的熟悉。

唐晓翼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

“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恐惧在心里蔓延，昔日的记忆被花海刺破封印，梦瑶凌的惨状被无限放大。

唐晓翼捂着头，额头溢出的冷汗打湿额间上的细发，他喘着气，眼前一片恍惚。

记忆像是要他强迫清醒，唐晓翼被头痛折磨得无法行走，只好站在原地，半屈着身体。

他的视线陡然下调，刚好和白色的花齐平视线。

说来也怪，那花只是随着风蹭着他的脸，那股压抑导致的头疼突然消失。

唐晓翼错愣，微微侧过头，看着这朵花。

它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比普通的洋桔梗，花瓣的颜色上是微微的淡绿。

他凑得更近些，手上轻柔地触碰着娇嫩的花瓣。

花心微黄，花白淡绿，重重叠映，在黑夜里无声绽放。

他看了很久，久到连天上的星星被乌云遮盖，一场小雨淅淅沥沥落了下来。

雨滴洒落在花上，细密雨珠演化成一场白雾。

唐晓翼挺直了身板，抬着头朝着天上看去。

“温莎说，她是彗星的化身。”

天上什么都没有，只有这场小雨洗礼着他的脸庞。

有几滴雨落入他的眼里，他闭上眼，张开双臂，享受着这场久违的甘露。

雨不是孤独的，有风陪着作伴。

海风席卷上陆地，扬过唐晓翼时，强迫着这位沉默不语的少年，睁开了眼睛。

风没有怜惜花的柔软，照样带走花的一半。

雨被风吹得斜着落下，无数的白色花瓣在雨里升腾，代替着被乌云挡住的那片星空。

唐晓翼的视线跟随着花的起起落落，他转过身，风骤然停下，花也从空中缓慢落下。

夜幕之下，宛如星汉。

干涸的沙漠里，倏然闯入一片绿洲。

唐晓翼瞪大双眼，他在这场花雨里，似乎产生了幻觉。

梦瑶凌站在十米之外，柳色般的长发在空中飞扬，瓷白色的肤色上，额间是那颗尤为明显的朱砂痣。

“瑶凌？”唐晓翼心跳加快，他朝前迈开一步，不小心踩断了一株洋桔梗。

他收回了脚，没敢上前，垂落的双手捏紧了衣服的布料，显得十分紧张。

梦瑶凌眉眼弯弯，眼底闪烁着星辰，她抬起手，朝着唐晓翼挥了几下。

还没等唐晓翼跑过去，梦瑶凌先行一步，独自走了过来。

“瑶凌，真的是你吗？”唐晓翼想要伸手去触碰，却被梦瑶凌按下了手。

梦瑶凌没有说话，粲然一笑，牵起他的手，走出这片花海。

手上是梦瑶凌独属的冰凉感，他一下子就晃了神。

“瑶……”他想说话，梦瑶凌却转过身，抬起手点在他的唇间。

梦瑶凌依旧是笑着的，可唐晓翼却意识到，他的阿凌，笑意却未到达眼底。

就像是一具假人，也像是他做的一场梦，填补着这场遗憾而已。

他由着梦瑶凌拉着他的手，去到未知的地方。

他们穿过小道，来到那个圆圆的露台旁边。

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这个地方。

一同踏上了露台，年久失修的石砖出现裂缝，踩在上面，细微的石头碎散开来。

又像当年，两人并肩坐在地上，抬头望天。

那会有星河，这会却只有一场小雨。

“晓翼。”

唐晓翼当即转过头，看向梦瑶凌。

“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梦瑶凌也转了过来，脸上有许多雨珠。

“我过得很好，你呢？”

“我也一样，过得很好。”

唐晓翼抬起手，抹掉了梦瑶凌脸上的雨水。

他越抹越多，怎么也擦不干净。

“雨水很脏的，你别抹了。”梦瑶凌按下他的手，将他手心上的雨水全部甩了出去。

“晓翼队长，你知道，桔梗花的花语是什么吗？”梦瑶凌突然歪着头，点了点他的手掌心。

他注意到称呼的变化，想起梦瑶凌也问过他同样的话。

那时的她，是真的不知。

他耸了耸肩，扑呲笑出声，走下露台，摘下十几朵洋桔梗。

洋桔梗的花梗很硬，很难掰成一个圈。

可在唐晓翼的手中，花梗却放弃这股倔强，自愿成为他想要的模样。

梦瑶凌坐在地上，笑中凝着苦涩。

不多时，一个洋桔梗花环做好了。

唐晓翼将花环戴在梦瑶凌头上，还将一簇花也一同交给她。他细心将花环固定好，牵起梦瑶凌的手，笑若朝阳破云，将遗憾补全：

“洋桔梗的花语，是永恒的爱。”

梦瑶凌忽然抬起眼眸，给了他一场了然于胸的淡笑。

唐晓翼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他想将梦瑶凌给拍下来。

就像他第二次回到过去，将翎上的歌声，录下来一样。

他打开相机，走远了好几步，固定好位置后，拍下了这张的照片。

他没看拍得怎么样，便收好了手机。

两人继续坐回到原来的位置，雨中谈笑，说了好多以前的事情。

直到他们都说累了，躺在圆台上，相拥着，沉沉睡去。

唐府里，有一个牌位，是唐晓翼六年前给梦瑶凌设下的。

他说过，不供香火，只跪拜。

可如今，梦瑶凌的牌位前，点燃着一支又一支的香。

而这香，也不单单是给梦瑶凌烧的。

唐晓翼的牌位，同梦瑶凌的牌位，并合在一起。

唐大长老抹着眼泪，带着众人，跪拜在祠堂里，泣声连连。

顾榆瑶坐在屋檐上，她叹着气，闭上了眼。

“算出你有一劫，本想让你去躲一躲。”顾榆瑶捶着腿，摇头道：“可没想到，居然是车祸。”

她垂眸，凝视着梦瑶凌和唐晓翼的牌位。

“唐晓翼，估计你现在能见到梦瑶凌了吧。”

顾榆瑶望着头上的月，她算算时间，是时候要离开了。

后来，那间书房的窗依旧是打开的，只是屋子的主人却不在了。

微风不忍，将那本书重新吹开，上面是一手好字：

所有的结局都已写好

所有的泪水都已启程

却忽然忘了是怎么样的一个开始

在那个古老的不再回来的夏日

无论我如何去追索

年轻的你只如云影掠过

而你微笑的面容极浅极淡

逐渐隐没在日后的群岚

逐翻开那发黄的扉页

命运将它装订得极其拙劣

含着泪，我一读再读

却不得不承认

命运是一本太仓促的书

—be版（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