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锦曦站在施坦威钢琴前,指尖悬在琴键上方三厘米处,像一只濒死的蝴蝶。秦远倚在窗边耐心等待,阳光将他轮廓镀上一层金边,连睫毛投下的阴影都清晰可数。
"我不记得谱子了。"她终于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自己。
秦远走过来,修长的手指按下中央C键。低沉醇厚的音色在空旷的顶层回荡,惊飞了窗外几只白鸽。
"《梦中的婚礼》。"他翻开泛黄的琴谱,"你十岁那年,在维也纳金色大厅弹的就是这首。"
白锦曦猛地合上琴盖:"你到底想干什么?施舍?怜悯?还是..."
"听。"
秦远突然握住她的手腕,力道不重却不容挣脱。他带着她的手指落在黑白琴键上,弹出一段简单的旋律。白锦曦浑身僵硬,却无法否认肌肉记忆的苏醒——那是她人生学会的第一首曲子。
"你父亲每周三都会去琴行擦这架钢琴。"秦远的呼吸拂过她耳际,"二十年,从没间断。"
白锦曦的眼泪砸在琴键上。她突然发狠似的推开秦远,十指重重砸向琴键!不和谐的轰鸣中,她像个失控的疯子般弹奏起来,错音、漏拍、甚至故意刮过琴键边缘——却奇迹般地拼凑出《梦中的婚礼》的轮廓。
曲终时,她的指尖已经渗血。
秦远递来一方手帕:"明天上午十点,市立医院1209病房。"他转身走向电梯,"你父亲醒了。"
——
医院走廊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白锦曦躲在消防通道里,透过玻璃窗偷看病房内的父亲。老人插着氧气管沉睡,床头摆着个相框——里面是她五岁时的照片。
"他每天都会擦那个相框。"
林雅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白锦曦转身,看见这个穿珊瑚色连衣裙的女孩捧着两杯咖啡,笑容干净得像从未被伤害过。
"加了双份糖。"林雅递过咖啡,"你小时候最爱的喝法。"
白锦曦没接:"你们调查得很彻底。"
"是秦远记得很清楚。"林雅将咖啡放在窗台上,"他书柜第三层有个铁盒,里面全是你参加钢琴比赛的剪报。"
这个信息像子弹击中白锦曦的心脏。她想起那个总坐在观众席第一排的冷峻少年,每次她弹错音,他都会微微皱眉。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林雅眨眨眼:"因为嫉妒啊。"她突然凑近,身上带着甜甜的香水味,"他连我拿冠军都没看过现场呢~"
——
正午的阳光穿过百叶窗,在病房地板上划出金色的条纹。白锦曦终于推开了那扇门,却在看到父亲睁眼的瞬间落荒而逃。她在洗手间里干呕,抬头时镜中的自己像个可悲的幽灵。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温婉靠在门框上,白大褂口袋里露出钢笔的金属光泽。她递给白锦曦一管药膏:"涂在指尖,明天还要弹琴。"
"谁说我要..."
"秦远订了后天金色大厅的包厢。"温婉推了推眼镜,"你父亲的主治医生说,音乐刺激可能帮助恢复。"
白锦曦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要你站对位置。"温婉冷静地抽出手,"'暗河'还有七个高层逍遥法外,而你——"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是唯一见过他们真面目的人。"
——
深夜的秦氏大厦依然亮着几盏灯。秦远站在落地窗前,手里拿着白父的病历报告。身后传来高跟鞋的声音,他头也不回:"想通了?"
白锦曦走到他身旁,月光勾勒出她精致的侧脸:"我有条件。"
"说。"
"第一,我父亲转入瑞士疗养院。"
"安排好了。"
"第二,我要亲手杀了'暗河'的二把手。"
秦远终于转身,目光如炬:"第三?"
白锦曦深吸一口气:"教我弹琴,像小时候那样。"
这个要求显然出乎意料。秦远愣了两秒,突然低笑出声。他走向角落的钢琴,掀开琴盖弹了段欢快的旋律——《献给爱丽丝》,最简单的那部分。
"过来。"他拍了拍琴凳,"从基础开始。"
白锦曦犹豫着坐下,刻意与他保持距离。当秦远的手覆上她的指尖引导力度时,那股熟悉的雪松香气让她鼻尖发酸。二十年前,那个冷漠的少年也是这样教她认五线谱的。
"你一直记得..."
琴声戛然而止。秦远的手指停在最高音区:"我忘记很多事。"他转头看她,眸色深沉如夜,"但对手指的记忆最持久。"
月光流淌在黑白琴键上,也流淌在他们交叠的指尖。仇恨的坚冰在这一刻,悄然融化了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