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灵复苏 第191章 淮南府

三艘玄铁楼船缓缓驶入濠州地界，船首雕刻的麒麟形兽首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孙先立于首船甲板，他眉头微蹙，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悬挂的玉佩。

"航道有变。"了望手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艘船上。

"所有人戒备。"孙先沉声道，

河道在他们眼前骤然收窄，仿佛被一双无形巨手硬生生挤压。两岸原本青翠的芦苇荡此刻笼罩在一层半透明的灰雾中，雾气如活物般缓缓蠕动，不时泛起诡异的波纹。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气息，混合着某种难以名状的腥甜，令人喉头发紧。

"船速减半！"鬼金羊率先开口，声音嘶哑如金属摩擦，右手掐诀，一道淡金色屏障在船首展开，"航道被秘境挤压，只剩一道'蛇隙'！"

所谓"蛇隙"，是河道中央一条不足十丈宽的水路。三艘楼船不得不排成一列，桅杆几乎贴着两侧雾壁而行。王永年站在第二艘船的船头，左老借着他的指尖凝聚一点灵光，试探性地伸向灰雾。灵光刚一接触雾壁，立刻发出"嗤"的声响，如同被腐蚀般迅速黯淡。

"这不是普通的雾气..."左老的声音响起，面容在灰雾映照下显得格外苍白，"是变异的秘境屏障。"

王永年眯起眼，远眺两岸。本该是稻浪翻滚的淮南沃野，此刻却只剩焦土。没有炊烟，没有人影，甚至连鸟雀的啼鸣都听不见。

"不对劲。"谢芳按剑而立，眉头紧锁。"濠州虽遭过兵灾，但也不该荒凉至此。"

小九蹲在船舷边，纤细的指尖捻起一撮从岸边飘来的灰烬。她将灰烬凑近鼻尖轻嗅，随即皱眉："是符纸灰...混着血腥气。"

仿佛印证她的话，一艘残破的渔船突然从雾中漂出。船身布满蜂窝状的孔洞，像是被无数细小的牙齿啃噬过。甲板上散落着几具干尸，尸体手中还死死攥着渔网，空洞的眼眶朝向天空，仿佛在无声地呐喊。

"半月前秘境蔓延至濠州城，陆地全被吞了。"雷宇握紧身旁暗影虎的鬃毛，声音发涩。这头秘境中出来的灵兽正对着灰雾发出威胁的低吼，金色竖瞳中倒映着雾中翻涌的诡异波纹。"这些雾...会吃人。"

孙先目光凝重地望着那艘幽灵般的渔船。作为这支船队的首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秘境的危险。三日前，接到武城侯府急报，濠州城内的探子传出最后消息：整座城池连带方圆百里土地凭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这片诡异的灰雾。

"保持阵型，继续前进。"孙先下令道，同时从袖中取出一枚青铜铃铛。这是临行前星宿卫首领云逸尘给他的"震魂铃"，据说也是仿的镇魂铃，比惊魂铃能更早的预警秘境中的大凶之物。"我们必须在日落前找到安全锚地。"

船队小心翼翼地沿着"蛇隙"前行。灰雾中不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无数细小的生物在爬行。张月鹿取出八卦盘，开始测算方位，却发现指针疯狂旋转，根本无法定位。

"空间方位被扭曲了。"张月鹿沉声道，"这秘境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危险。"

谢芳突然抬手示意众人安静："听！"

从灰雾深处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歌声，音调古怪，忽高忽低，既不像人声也不像任何已知的乐器。那旋律钻进耳中，让人头皮发麻，胸口发闷。

"封闭听觉！"孙先大喝一声，同时摇响震魂铃。清脆的铃声与那诡异歌声相抗，在空气中激起肉眼可见的波纹。

轸水蚓迅速传令所有人从随身行囊中取出一枚青色丹丸："含在舌下，可抵御音波影响。"

歌声越来越近，灰雾开始剧烈翻涌。突然，数十条半透明的触手从雾中伸出，向船只卷来。那些触手上布满细密的吸盘，每个吸盘中央都有一只眨动的眼睛。

"这是什么东西？"谢芳拔剑出鞘，剑上青锋暴涨，"别让它们碰到船体！"

剑光如虹，瞬间斩断数条触手。被斩断的触手落在甲板上，立刻化为腥臭的黏液，腐蚀着木质甲板，发出"滋滋"声响。

雷宇拍了拍暗影虎的头："去吧，老伙计。"灵虎长啸一声，化作一道黑影扑向雾中，所过之处触手纷纷断裂。

鬼金羊迅速组织人在甲板上布下一个小型防御阵法，金光流转间将整艘船笼罩其中。触手撞在光罩上，立刻被弹开。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翼火蛇双手结印，一道火龙从他掌心飞出，冲入雾中。火焰所到之处，灰雾短暂退散，露出后方景象——无数扭曲的生物在雾中蠕动，它们没有固定形态，时而像鱼，时而像鸟，却都长着同样的、布满血丝的眼睛。

孙先面色凝重："这不是普通秘境...这是'活'的。"

就在此时，震魂铃突然自行剧烈震动，发出刺耳的尖啸。船身猛地一颤，像是撞上了什么无形屏障。

"停船！"孙先大喝，"我们到边界了！"

众人望向船首前方，灰雾在此处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缓缓旋转着。漩涡中心隐约可见一座城池的轮廓——那正是消失的濠州城！"秘境入口..."王永年声音发颤，"我从没见过这么稳定的入口。"

谢芳握紧剑柄："要进去吗？"

孙先环视众人，看到的是或紧张或决然的面孔。他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地图："濠州城地下可能藏有一座上古修士洞府。这次异变，很可能与之有关。"

小九轻声道："那些触手...会不会是洞府的守护者？"

"或者，是被洞府中的什么东西...改变了的生物。"谢轩补充道，眼中闪烁着求知的光芒。

雷宇抚摸着回到身边的暗影虎："无论如何，来都来了。秘境范围如此之大，绕路会让大家更容易分散，不如乘船而入放手一搏。"

孙先点点头，命人向后面两艘船打出旗语："现在，全员准备——我们要进入秘境了！"

三艘楼船调整阵型，船首的麒麟形雕像眼中突然亮起红光。孙先站在船头，鬼金羊双手结印，一个复杂的金色符文在他面前成形。

"破界印，开！"

符文飞向漩涡中心，所过之处灰雾退散，形成一条狭窄的通道。船队缓缓驶入，身后的雾气重新合拢，将退路彻底封死。

当最后一缕天光消失时，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袭来——他们正式进入了秘境，一个与现世法则完全不同的异空间。

前方，濠州城的轮廓在灰雾中若隐若现，宛如一头蛰伏的巨兽，静静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三艘玄铁楼船破开浑浊的河水，龙骨碾碎漂浮的灰烬，在暮春阴沉的天空下驶入濠州地界。孙先扶住首船桅杆，青铜护腕撞出沉闷声响，他望着前方骤然收束的河道，喉结重重滚动——两岸黛色山峦如同被巨兽啃噬，裸露出犬牙交错的焦黑岩壁，河水在此处拧成一道狰狞的伤口。

"左满舵！"船长的暴喝似是惊起桅杆上栖息的灰雾寒鸦。船身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堪堪避开水下突兀隆起的礁石群。那些礁石表面布满蜂窝状孔洞，宛如被千万只虫豸蛀空的朽木。

雷宇俯身按住躁动的暗影虎，指尖陷进金黑相间的虎鬃。这头灵兽自进入秘境便焦躁不安，此刻更是对着灰雾发出滚雷般的低吼。他顺着虎瞳方向望去，发现右侧雾墙上浮出半张人脸——那面孔由翻涌的灰雾聚成，空洞的眼窝正对着船队，嘴角裂至耳根。

"是瘴灵。"张月鹿的声音从二层甲板飘来。她指尖夹着三枚龟甲卦，铜钱在卦盘上疯狂跳动，"它们依附秘境而生，以活人精气为食。"

仿佛回应她的解说，灰雾中突然刺出数十条藤蔓状触须。暗影虎暴起扑咬，利齿间迸出金色雷光，将最前端的触须灼成飞灰。王永年拔剑斩断另一条袭向舵手的触须，腥臭黏液溅在甲板上，瞬间腐蚀出碗口大的凹坑。

"保持阵型！"孙先的吼声压过此起彼伏的惊呼。首船桅杆顶端的青铜铃铛突然无风自动，荡开一圈淡金色光晕。触及金光的灰雾如活物般抽搐退避，露出中央不足十丈宽的幽暗水道。

小九蹲在船舷边，素白指尖掠过水面。那些细碎灰烬竟似有生命般缠绕而上，在她掌心聚成扭曲的符文。"是引魂符。"她将灰烬凑近鼻尖，黛眉紧蹙，"但混合了尸油与鸩毒，有人在刻意豢养这些瘴灵。"

谢芳的佩剑突然发出龙吟般的颤鸣。这位冷面剑客望向北岸某处，瞳孔微微收缩："看那棵槐树。"众人顺着他剑指方向望去，但见焦土中孤零零立着半截枯树，枝桠间悬着七盏褪色的招魂幡。最骇人的是树根处堆积的陶瓮——每个瓮口都探出半具骷髅，指骨深深抠进树皮。

"是养阴地。"张月鹿的龟甲卦突然裂开细纹，"这些瓮葬尸生前被活取魂魄，怨气经年不散......"话音未落，整片水域突然剧烈震荡。第三艘楼船后方传来木材爆裂的脆响，某截桅杆轰然折断坠入河中。

"全员举火！"孙先扯下颈间玉坠捏碎，澎湃真气注入船首青铜兽首。三艘楼船同时亮起赤红阵纹，火光沿着船舷攀附成网，将逼近的灰雾逼退三丈有余。借着这转瞬即逝的光明，众人看见灰雾深处密密麻麻的瘴灵——它们有着人形轮廓，却生着六条蜘蛛般的节肢，眼眶中蠕动着蛆虫般的灰白雾气。

王永年突然抓住小九手腕："看水面！"只见原本漂浮的灰烬正在凝聚成团，渐渐显露出焦黑的手掌形状。某个瞬间，所有人都听见了细若游丝的哭声，那声音像是数百个孩童在浓雾深处同时啜泣。

"闭气！"小九甩出三张黄符，符纸遇风自燃，在空中炸开青紫色烟雾。几乎同时，灰雾中射出无数发丝般的银丝，最前排的水手来不及闪避，裸露的皮肤瞬间爬满蛛网状血痕。

雷宇翻身跃上虎背，暗影虎纵身扑向雾墙。金色雷光在虎爪间炸裂，撕开一道丈许长的缺口。透过这道裂隙，众人瞥见骇人景象——无数瘴灵正托举着半透明的魂魄走向雾海深处，那些魂魄面容扭曲，口鼻不断溢出黑血。"是渔民。"谢芳盯着某个魂魄腰间的鱼篓，"他们被吞噬后，魂魄仍在承受瘴毒侵蚀。"

船队突然剧烈倾斜。孙先踉跄扶住舵盘，发现前方水道竟在自行扭曲。原本笔直的河道此刻如同活蛇般蜿蜒摆动，两侧岩壁渗出粘稠黑液，所经之处连火光都被吞噬。

"永年！身后！"左老突然厉喝。王永年闻声挥刀，刀气斩落一团从桅杆坠下的灰影。那东西落地后显出身形——竟是具不足三尺的童尸，皮肤布满鳞片状纹路，十指生长着乌黑利爪。

孙先的震魂铃突然发出刺耳鸣响："下面有东西在跟着我们。"话音未落，整艘船猛然上浮三尺，船底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刮擦声，仿佛有无数利爪在抓挠龙骨。

暗影虎突然发出痛苦的低吼，金瞳渗出黑血。雷宇惊恐地发现虎爪正在雾化，那些灰雾如同附骨之疽顺着皮毛向上蔓延。"回舱！"王士翼甩出玄铁锁链缠住虎身，硬生生将灵兽拽离雾墙。被扯断的灰雾在半空凝成鬼脸，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张月鹿的卦盘终于彻底崩碎。她抹去嘴角血渍，声音沙哑如砂纸："我们正在穿过秘境胎膜，再有半刻钟......"突然响起的裂帛声打断了她的话。众人惊恐地看见，最后方的楼船正在缓缓下沉——无数白骨手臂从水中伸出，正将船体拖向深渊。

"断缆！"孙先目眦欲裂。然而已经太迟了，整艘船如同被巨兽咬住般垂直立起，上百个肿胀的浮尸顺着甲板滑落。它们空洞的眼窝里游动着灰雾，腐烂的手指抠进船板缝隙。

小九突然咬破指尖，在掌心画出繁复血符："蟾月玄宗，万炁本根！"血符腾空化作赤红锁链，将即将倾覆的楼船生生定住。王永年的腰刀同时刺入水面，凛冽剑气冻住方圆十丈的河水，给众人争取到宝贵的喘息时机。

当船队终于冲出"胎膜"，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