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在兜里烧得我大腿生疼,像是块刚从熔炉里夹出来的炭。
我把牛奶搁在窗台上,玻璃倒映出我泛青的脸——眼尾红血丝爬成蛛网,下巴上的胡茬扎得生疼。
这半个月我们没合过整觉,墙根堆着七八个空咖啡罐,战术图被翻得卷了边,边角还沾着林宇吃泡面溅的油点子。
"晨哥!"林宇的嗓门从楼下撞上来,"吴队说我挥盾速度提了两秒!"他举着那面擦得锃亮的青铜盾冲台阶上蹦,护腕蹭过孙医生的十字架时,银器突然发出"滋啦"一声轻响。
孙医生皱着眉把十字架按得更紧些,我看见他指尖在抖。
风裹着铁锈味灌进窗户,战术图又飘起来,这次直接拍在我鼻尖上。
背面的血字还在,暗红的墨迹像刚渗出来的,我甚至能闻见淡淡的腥气。
碎玉突然在兜里猛跳了一下,我差点没攥住,抬眼正对上实验楼三楼的窗户——那里本该黑洞洞的,此刻却有团幽蓝的光在晃,像有人举着个发蓝火的手电筒。
"是郑叔。"湛瑶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上了战术服,腰间别着那把从旧仓库翻出的桃木剑,剑鞘上缠着她亲手绣的镇邪符。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蓝火突然凝成个影子,正扶着窗框往这边招手。
"他怎么进来的?"我摸着兜里的碎玉,那热度竟退了些,"门卫室王伯说今晚加强了巡逻,连只耗子都别想溜进来。"
"他有他的办法。"湛瑶把战术图收进防水袋,"去接他。"她递来个手电筒,光束扫过我手背时,我看见皮肤下浮起细密的鸡皮疙瘩——这光太凉了,像冰碴子往肉里钻。
实验楼的门从里面反锁着,我踹了三脚才听见"咔嗒"一声。
郑神秘人站在楼梯转角,蓝火是他手里的铜灯盏发出来的,灯油泛着诡异的紫,照得他半张脸青半张脸白。
他比上回见面瘦了一圈,眼窝陷得能塞下枚硬币,领口还沾着暗褐色的污渍,像血,又像锈。
"郭晨。"他声音哑得像砂纸磨玻璃,"你们没多少时间了。"
楼下传来林宇喊我的声音,混着吴队的喝止:"小兔崽子别乱跑!"郑神秘人往楼梯下看了眼,铜灯盏在掌心转了半圈,楼道里突然响起婴儿的哭声——细细的,从墙缝里渗出来,我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这声音和上周三半夜我们在废厕所听见的一模一样。
"他在集结'死垣'。"郑神秘人突然抓住我手腕,他的手比湛瑶的还凉,骨节硌得我生疼,"七场黑暗仪式,每场对应北斗七星的位置,等最后一场在天枢位完成,死垣就会成型。
到时候......"他喉结动了动,"整个校园会变成个活棺材,所有活物的魂都会被抽干,给那东西当养料。"
我想起三天前在图书馆翻到的《异事录》残页,里面提到过"死垣",说是古代邪修用万人魂血铸的凶物,能把方圆十里变成阴阳交界。
当时湛瑶还笑我神经过敏,现在她就站在我身后,我能听见她吞咽口水的声音。
"位置。"湛瑶突然开口,声音稳得像块压舱石,"七场仪式的位置。"
郑神秘人从怀里摸出张皱巴巴的地图,边角被火烧过,还沾着暗红的痕迹。
他用铜灯盏照着,指尖点在七个地方:"食堂地下仓库、旧操场双杠区、女生宿舍404、实验楼负一层、后山水井、图书馆顶楼阁楼、校医院停尸房。"他点到校医院时,我看见地图上那片被血浸透了,"最后一场在停尸房,子时三刻。"
"还有两小时。"我掏出手机看时间,22:53,"七场仪式,我们得同时破坏。"
"不可能。"郑神秘人摇头,"每个仪式点都有守阵鬼,我试过,在旧操场被三只缢鬼缠住,要不是身上带着往生钱......"他扯了扯领口,露出道青紫色的抓痕,从锁骨爬到耳根,"你们人太少,最多分三组。"
楼道里的婴儿哭声突然拔高,变成女人的尖叫。
湛瑶抽出桃木剑,剑刃嗡鸣着震开一团黑雾——那黑雾本来正顺着门缝往我们脚边爬,像团活的沥青。
"他们已经察觉了。"郑神秘人把地图塞给我,"守阵鬼会随着仪式推进变强,现在去还能拼一把,再晚......"他没说完,铜灯盏里的紫焰"噗"地灭了,黑暗里传来他急促的呼吸,"走!
去告诉其他人,让孙医生准备往生钱,吴队的盾别离身,林宇那小子......"他突然笑了声,"让他别光顾着耍帅,盾要护心口。"
等我们冲回临时指挥部,林宇正蹲在地上给盾牌绑红绳,吴队在给他系护膝,孙医生举着十字架念念有词。
战术图摊在桌上,我把郑神秘人的地图压上去,七处标记正好和图上的引魂幡位置重合——原来那些画不是我们猜的陷阱,是仪式阵眼。
"得同时破坏三个最关键的。"湛瑶用红笔圈出实验楼负一层、校医院停尸房、图书馆顶楼,"实验楼是根源,停尸房是最后一场,图书馆......"她指了指地图上被血浸透的位置,"《异事录》里说,活物的怨气会在藏书处凝聚,那里的守阵鬼最凶。""我和林宇去实验楼。"我抢在她前面开口,"负一层我们熟,上个月刚清过一次脏东西。"
林宇"腾"地站起来,盾牌撞得桌子哐当响:"算我一个!
我挥盾速度现在能做到两秒一次,吴队说够格当肉盾了!"他额角的汗滴在战术图上,晕开团小墨点。
湛瑶没说话,低头在地图上画路线。
她的笔尖戳得纸背凸起,我知道她在忍——上回她非要跟着去废仓库,结果被厉鬼抓伤了胳膊,现在还留着道白印子。
"我和吴队去图书馆。"孙医生突然说,他把十字架塞进林宇手里,"那地方我熟,十年前我在图书馆当过管理员,顶楼阁楼的通风口我能爬进去。"
"我去停尸房。"湛瑶终于抬头,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吓人,"最后一场仪式必须由我来断,晨哥,你记得吗?
上回在停尸房,那东西说'下一个就是你身边的女人'。"她扯了扯战术服领口,露出锁骨处淡粉色的疤痕——那是去年平安夜,我为了救她被鬼爪划的。
"不行。"我攥紧她的手腕,能摸到她脉搏跳得像敲鼓,"停尸房守阵鬼最厉害,你......"
"晨哥。"她反握住我的手,掌心全是汗,"我是唯一能看懂仪式阵图的人。"她指了指桌上摊开的《阴阳术要》,书页间夹着她用红笔标注的破阵口诀,"你信我吗?"
我想起前晚在天台,她裹着我的外套背口诀,冷得直发抖却不肯回屋;想起上周三她蹲在废厕所,用朱砂笔在墙上画镇鬼符,指甲缝里全是泥;想起刚才在楼道里,她举着桃木剑的手稳得像块铁。
"信。"我说。
林宇突然把盾牌往地上一磕,金属声惊得窗外的麻雀扑棱棱乱飞:"那还等什么?
现在就出发!
我把战术背包塞满了黑驴蹄子,孙医生给的十字架我别了三个,吴队还教我怎么用盾砸鬼脑袋......"
"等等。"郑神秘人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我们全扭头看过去,他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阴影里,铜灯盏又亮了,紫焰在他眼底晃,"守阵鬼会伪装成你们认识的人。"他盯着我,"尤其是你,郭晨,那东西知道你最怕什么。"
我摸了摸兜里的碎玉,它又开始发烫,这次热度顺着指尖往胳膊上窜。
郑神秘人转身要走,我喊住他:"你呢?
不和我们一起?"
他背对着我笑了笑,铜灯盏的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条绞索:"我得去引开一部分鬼。"他顿了顿,"毕竟......"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我也是他们要找的人。"
等他的脚步声消失在夜色里,湛瑶把破阵口诀塞给我:"每半小时用对讲机报平安,信号断了就立刻撤退。"她低头检查我腰间的黑驴蹄子袋,突然用力抱了我一下,发顶蹭得我下巴痒,"要是我半小时没回......"
"别瞎说。"我拍了拍她后背,能摸到战术服下凸起的脊椎骨,"等完事了,我们去吃校门口那家酸辣粉,你要加双倍辣的。"
林宇在楼下吹了声口哨,吴队举着强光手电晃了晃。
我最后看了眼桌上的战术图,背面的血字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他在等你"。
碎玉烫得我几乎握不住,像团烧红的炭。
深夜的风卷着实验楼方向的青灰云,我跟着林宇往楼下跑,能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所有声音。
等跑到楼下,孙医生往我脖子上塞了串佛珠,吴队拍了拍我肩膀,湛瑶已经抱着桃木剑往校医院方向走了,她的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像根随时会断的线。
回到临时宿舍已经是后半夜,我脱战术服时,发现后背全被汗浸透了,贴在皮肤上凉飕飕的。
床头柜上摆着湛瑶留下的保温杯,还温着,我喝了口,是她熬的红枣枸杞茶——她总说我气血虚,可今晚我跑起来比林宇还快。
碎玉还在兜里,这次没发烫,反而凉得像块冰。
我把它掏出来,在月光下看,玉面浮起些细密的血丝,像蛛网。
窗外的实验楼黑黢黢的,三楼那扇窗关得严严实实,看不出半点蓝火的痕迹。
手机震动起来,是湛瑶的消息:"安全抵达停尸房,阵眼还没启动。"我刚要回,又一条消息弹出来:"晨哥,你记得吗?
上回在操场,你说等解决了所有事,要教我打羽毛球。"
我盯着屏幕笑了笑,指尖悬在键盘上半天,只回了个"等我"。
凌晨三点,我躺在行军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林宇的呼噜声震得墙皮往下掉,吴队在客厅擦枪,金属碰撞声一下下敲在我神经上。
我摸黑爬起来,把碎玉塞进裤兜,轻手轻脚出了门。
训练室的灯还亮着,我推开门,看见湛瑶正举着木剑对练桩挥砍,汗水顺着下巴滴在地板上,晕开团团水痕。
她听见动静回头,发梢沾着汗贴在脸上,眼睛亮得像星子:"睡不着?"
"嗯。"我走过去,从她手里拿过木剑,"我陪你练。"
她没说话,捡了把剑递给我。
月光从窗户照进来,照见她战术服上没擦干净的朱砂印,照见我手背上新添的抓痕——是刚才在实验楼负一层,被守阵鬼抓的。
我们挥剑的声音在训练室里响成一片,汗水顺着下巴砸在地板上,混着窗外的风声,像首没调的歌。
碎玉在我兜里微微发烫,这次的热度很暖,像团小火苗,烧得我心里直颤。
不知道挥了多少剑,湛瑶突然停住,指着我胸口:"刚才那招太慢了,鬼爪可不会等你。"她喘着气,"明天开始,每天加练两小时。"
我抹了把汗,把木剑往地上一插:"听你的。"
窗外的实验楼方向,青灰云不知什么时候散了,月亮重新爬上来,亮得像面镜子。
碎玉在兜里轻轻跳了一下,这次的热度很稳,像颗跳动的心脏。
我望着湛瑶被汗水浸透的后背,突然觉得,就算前面有再大的鬼,再凶的阵,只要我们一起挥剑,总能砍出条路来。
毕竟——我摸了摸兜里的碎玉,它还在发烫,烫得我手心发痒——我们还有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