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巷口那间漏雨的传达室里停下时,后颈的汗毛还在竖着。
青灰色砖墙被雨水泡得发涨,墙皮剥落处露出暗红的砖,像被血浸过似的。
林宇踢开地上半块发霉的黑板擦,从背包里摸出个皱巴巴的塑料袋——里面是早上从食堂顺的冷馒头,硬得能砸核桃。
"先垫垫。"他把馒头扔给我,金属甩棍在指间转了个花,"那郑瘸子到底什么来路?
后腰别着半块和你一样的玉佩,钥匙还刻着'郭'...难不成是你家亲戚?"
我咬了口馒头,硌得腮帮子生疼。
月光从破窗户漏进来,照在我胸口的玉佩上——刚才赶路时被冷汗浸透,此刻贴着皮肤凉得刺骨。"守墓"那两个字早没了,但玉面泛着幽光,像块浸在水里的老玉。
湛瑶蹲在墙角,用银铃铛拨弄地上的积水。
她今天没扎马尾,湿发黏在颈后,镜片上蒙着层雾气:"他出现的时机太巧了。
我们在迷雾里绕了三小时,刚摸到暗河方向,他就冒出来说'戊'字地脉。
王教授,地脉分九宫,'戊'对应哪个方位?"
王教授扶了扶老花镜。
他外套肩头破了个洞,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衬衫:"《葬经》说'戊为中央,镇阴脉之眼'。
但这校园建在乱葬岗上,地脉早被改了——十年前修实验楼挖地基,挖出过七口无主棺材,每口棺材盖都钉着'戊'字铁牌。"
老张突然打了个寒颤。
他裤兜里的黑驴蹄子硌得大腿发红:"我爹以前赶驴车走夜路,说'戊'字是镇尸符。
当年我们村老坟头闹尸变,阴阳先生在坟前插了七根'戊'字桃木钉......"
"所以郑神秘人说的'暗河源头',其实是地脉眼?"我捏紧兜里的铜钥匙,钥匙齿磨得我掌心发疼,"那地方压着什么?"
湛瑶突然站起来。
她银铃铛上的红绳断了一根,铃铛声变得又哑又沉:"上个月我翻校史,发现1976年暴雨季,校园东头的老井塌了。
当时校方封锁消息,只说'维修地下管道'。
但有位退休校工说,他听见井下传来铁链子响,像有人在拽什么......"
"嗷——"
一声低哑的咆哮从巷子深处炸开。
我后颈的汗毛瞬间竖成一片,馒头"啪嗒"掉在地上。
林宇的甩棍"唰"地弹出尖刺,蓝光刺得人睁不开眼;老张从裤兜掏黑驴蹄子的手直抖,差点砸到自己脚面;王教授摸出随身带的朱砂符,符纸被冷汗浸得软塌塌的。
"幽灵犬!"湛瑶拽着我往门外跑,"它们闻得到活人气!"
月光突然暗了。
我抬头看见雾气里浮着两排绿莹莹的光——是狗眼。
那些东西从青石板缝里钻出来,皮毛像被水泡烂的破布,肋骨根根可数,最前面那只的下巴还挂着半截肠子,肠子上沾着和青石板缝里一样的暗红液体。
"保护教授!"林宇吼了一嗓子,甩棍尖刺划破空气,蓝光在雾里劈开条路。
他冲上去时带起一阵风,最前面的幽灵犬被尖刺扎中眉心,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化作一团黑灰。
可后面的犬群像潮水似的涌上来,我看见有只犬的爪子按在青石板上,石板缝里的血河突然暴涨,漫过它的脚踝。
"用黑驴蹄子!"老张把怀里的蹄子塞给我,自己抄起块碎砖砸向扑过来的犬。
黑驴蹄子碰到幽灵犬的瞬间,空气里炸开股腐臭味,那畜生后退两步,绿眼睛里泛出恐惧。
我趁机把蹄子塞给湛瑶,她抓着蹄子在我们周围画了个圈,银铃铛摇得急响:"聚在一起!
它们怕活人气集中!"
王教授的朱砂符终于点着了。
橙红色火光里,我看见他手抖得厉害,但嘴里念的咒字清晰:"天蓬天蓬,九元杀童......"符纸烧完的灰烬飘到幽灵犬身上,那些东西像被烫着似的尖叫,退了两步又往前涌。
"撑住!"远处传来汽车鸣笛声。
周校长举着手机从巷口跑过来,西装裤脚沾着泥,"我联系了市玄学会的人!
他们带着黑狗血和八卦镜来了!"
三辆面包车"吱呀"刹在巷口。
下来七个穿青布衫的人,为首的老头举着面八卦镜,镜面反射的月光像把刀,直接劈进幽灵犬群里。
犬群发出成片的尖叫,黑灰簌簌往下掉。
林宇趁机甩出甩棍,尖刺穿透最后一只犬的喉咙——那东西在地上打了个滚,彻底没了动静。
"谢了,陈师傅。"周校长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拍着老头肩膀,"他们动真格的了。"
陈师傅把八卦镜收进黄布包,脸色凝重:"我们在城外监测到地脉波动,和十年前实验楼那事一个频率。
刚才那些幽灵犬不是普通脏东西,是被人用尸油养了三年以上的......"他看了我一眼,"你们要去的地方,怕是早被盯上了。"老张蹲在地上喘气,手还在抖:"盯上?怎么说?"
"我们来的路上,看见三组纸人抬着黑棺往坟场方向走。"陈师傅摸出根烟点上,火星在雾里明灭,"纸人脚不沾地,黑棺上钉着'戊'字钉——有人在给你们设局呢。"
湛瑶的银铃铛突然不响了。
她盯着我兜里的铜钥匙,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吓人:"郑神秘人给的钥匙,可能是开地脉眼的。
但既然对方知道我们要去......"
"去。"我把玉佩按在胸口。
玉面又开始发烫,这次浮现的不是字,是道裂痕——和郑神秘人那半块玉佩的缺口正好能对上。
远处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比之前的闷雷更近了,"就算是局,也得掀了他的桌子。"
林宇把甩棍在掌心敲了敲,蓝光比刚才更亮:"我打头。"
周校长拍了拍我的肩,手里多了个油纸包:"里面是朱砂糯米,还有我托人从武当山求的平安符。"他指了指巷口,"顺着血河走,过了老槐树就是坟场。
但记住......"他声音低下来,"如果看见穿蓝布衫的女人站在墙头笑,千万别应她。"
我们重新上路时,雨停了。
青石板缝里的血河还在流,这次我看清了——血河表面浮着层细沙,沙粒正朝着同一个方向聚集,聚成个模糊的"戊"字。
雾气突然浓得像团棉絮。
我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不是我们的,也不是幽灵犬的。
回头看时,只看见墙头上有团蓝影一闪,接着是清脆的笑声,像极了老张刚才说的那个穿蓝布衫的女人。
湛瑶的银铃铛又响了,这次声音发颤。
她拽了拽我的袖子,指向前面——老槐树的影子已经能看见了,树底下立着块半人高的石碑,碑上的字被雾气遮着,只隐约能看见最后两个:"守墓"。
更远处,传来铁链断裂的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