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后背抵着冰凉的大理石墙面,喉咙里像塞了团烧红的炭。
王教授的手搭在我肩上,他的掌心烫得惊人,大概是刚才摔下楼梯时磕破了额头,血顺着皱纹往下淌,在领口洇出个暗红的蝴蝶。
"它们在等。"湛瑶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
她不知什么时候蹲在了碎玻璃堆里,发梢沾着槐树叶,眼睛却亮得反常,"刚才撞门时是疯的,现在反而慢了——看它们的影子。"
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那些鬼火般的眼睛在阴影里忽明忽暗,原本张牙舞爪的影子竟诡异地同步着起伏,像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牵着的提线木偶。
最前排那个长着鹿角的怪物喉咙里滚出咯咯声,我后颈的汗毛唰地竖起来——这声音和老槐树上那些皱巴巴的树皮里渗出的汁液声一模一样。
"它们共享感知。"湛瑶指尖划过地面的血痕,那是苏悦刚才被怪物抓的,"我数过,一共有十七个影子,但攻击时从来没两个同时扑同一个人。
林宇的铜铃哑了不是因为坏了,是它们知道那东西对它们有效,所以集体屏蔽了声音。"
林宇抹了把脸上的汗,他左边耳朵还在渗血,那是之前替苏悦挡爪子时留下的:"那怎么办?
总不能站着让它们啃——"
"郭晨!"苏悦突然拽我衣角。
她的校服袖子被扯得稀烂,胳膊上的朱砂印子已经淡得快看不见了,但手指正死死抠住我裤袋,"你上次在旧楼夹层里捡的那个铜盘!
就是刻着北斗七星的那个!"
我脑子嗡地一响。
半个月前在废弃实验楼翻找线索时,我确实在墙缝里摸出个锈迹斑斑的铜盘,当时王教授说那是明清时的镇物,可能和校园里的槐树林有关。
后来一直塞在书包侧袋,刚才跑的时候颠到裤袋里了。
"快拿出来!"湛瑶突然站起来,她的鞋跟碾碎了块玻璃,"王教授之前说过,这类镇物要配合地脉方位摆!
老槐树的根在地下怎么走的?"
王教授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弯腰捡起脚边被吹乱的笔记本,泛黄的纸页上画着歪歪扭扭的树根分布图:"东三西七...槐根呈北斗状,对应...对应铜盘上的星位..."
怪物们的包围圈又缩了一圈。
最近的那个怪物已经能看清脸了——那根本不是脸,是张被剥了皮的人皮,肌肉组织里爬满槐树枝,眼睛是两颗结了痂的槐果。
它咧开嘴,露出满嘴槐刺,朝我迈出一步。
"苏悦,你记不记得旧楼走廊的地砖?"我把铜盘塞进林宇手里,"单数块是阳,双数是阴!
按王教授的图,把铜盘摆成北斗,勺口朝老槐树方向!"
林宇的手在抖,但他还是扯下校服袖子,把铜盘上的锈迹擦了个大概。
苏悦咬着嘴唇,蹲在地上用指甲划地砖缝——她的指甲盖早裂了,渗出的血在地面画出暗红的线。
赵记者突然冲过来,用相机砸开一块挡路的碎石:"我拍过老楼的平面图,东南方第三块砖下有个凹痕!"
怪物们的呼吸声已经近在咫尺。
有个长着鸟喙的怪物扑过来,我本能地挥起从实验室顺的铁棍,砸在它锁骨位置——那东西发出刺耳的尖叫,可伤口里冒出来的不是血,是白生生的槐树根须。
"摆好了!"林宇吼了一嗓子。
月光突然剧烈晃动,铜盘表面的锈迹像被火烤的蜡,滋滋地融化剥落,露出下面青黑的底色,七个星位上的纹路开始泛起幽蓝的光。
"后退!"湛瑶拽着王教授往墙角挪,"这东西引的是地脉里的怨气,现在反过来用它们的源头发力——"
"轰!"
一声闷响从地底传来。
我感觉脚下的地砖在震动,铜盘周围的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缝隙,幽蓝的光顺着裂缝爬出来,像活了的蛇,瞬间缠住最近的怪物。
那长着人皮的怪物发出杀猪般的嚎叫,槐树枝从它身体里疯狂钻出来,可那些蓝光像烧红的铁丝,每碰到一根树枝就发出焦糊味。
"打它们的关节!"苏悦抓起块碎玻璃冲上去,"蓝光削弱了它们的连接,现在单个怪物弱得很!"
林宇抄起旁边的灭火器,对着鸟喙怪物的脑袋砸下去。
灭火器撞碎的瞬间,白色粉末里爆出一团血雾——这次是真的血,混着黄绿色的黏液。
赵记者举着相机当盾牌,虽然镜头早裂了,但金属外壳撞在怪物肋骨上还是能听见脆响。
王教授突然扯住我的袖子,他的笔记本不知什么时候被风吹到铜盘边,其中一页画着个扭曲的符:"按这个结印!"
我咬着牙,照着符上的手势交叉手指。
铜盘的蓝光突然暴涨,照亮了整个大厅。
那些被缠住的怪物开始抽搐,槐树枝从它们眼眶、嘴里、指甲缝里拼命往外钻,仿佛要挣脱这具躯壳。
有个怪物的脑袋突然整个爆开,槐果混着脑浆溅了我一脸,腥臭得我差点吐出来。"还有五个!"湛瑶的声音带着少见的颤抖,她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把碎玻璃,正划开扑向苏悦的怪物的手腕,"它们在退!"
确实,剩下的怪物开始往后缩。
鹿角怪物的影子突然暴涨,覆盖了半个大厅,它的声音像刮金属:"来了......"
我抹了把脸上的黏液,抬头时浑身的血都凉了。
原本站在阴影里的恐怖身影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月光下,它身上的符文比之前亮了十倍,每道纹路都像在燃烧,映得整个大厅的影子都在扭曲。
我听见骨骼错位的声音,那身影的体型正在膨胀,原本像树根的手臂上,凸起的骨节开始渗出墨绿色的液体。
"走!"湛瑶突然拽着我往门口跑,"铜盘的力量快耗尽了,它们要召唤更厉害的东西——"
"郭晨!"林宇的喊声响彻大厅。
我回头时,看见他正被两个怪物按在地上,苏悦扑过去用碎玻璃扎怪物的眼睛,赵记者抄起椅子砸向另一个。
王教授的笔记本被风卷到恐怖身影脚边,我看见最后一页画着棵老槐树,树根下写着四个血字:
"槐灵将醒"
身后传来布料撕裂的声音。
我不敢回头,只能拉着湛瑶往门外冲。
月光被乌云遮住的瞬间,我听见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像是什么庞然大物从地底钻出。
风里飘来浓烈的槐花香,甜得发腻,混着腐叶的腥气,呛得我几乎喘不上气。
湛瑶的手在我掌心里沁出冷汗。
我们跑到校门口时,我回头望了一眼。
教学楼的窗户里,幽蓝的光已经彻底熄灭,只剩下恐怖身影的符文还在跳动,像黑夜里的鬼火。
它的轮廓变得模糊,仿佛正在和什么东西融合,那些没被消灭的怪物跪在它脚下,影子连成一片,形成一张巨大的网。
"它......"湛瑶的声音发颤,"它在吸收那些怪物的力量。"
我握紧她的手。
远处传来晨钟的声音,天快亮了。
可校园里的黑暗,似乎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