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悦的打火机第二次打亮时,火星在金属轮上擦了三回才腾起昏黄的光。
我借着那点光瞥见湛瑶的脸——她睫毛上凝着细汗,指尖还掐着我虎口,力道大得几乎要掐进骨头里。
"第七十三日,主祭者与祭品同命。"王教授的声音发颤,他把《陇州志》举到火前,红笔圈注的字迹在晃动的光影里像渗血。
岩顶那三个名字还在,陈小雨的刻痕泛着青,我和湛瑶的新痕却带着湿意,像刚被什么液体泡过。
青石板下的水声已经不是咕嘟声了,更像有人用指甲刮着石缝往上爬,一下比一下清晰。
张老师被吴警察按在岩壁上,可他的脖子诡异地扭向我们,嘴角咧到耳根:"一百零八个......最后两个,该上路了......"
"闭嘴!"林宇的铁棍重重砸在他脚边,火星溅起来,张老师却笑得更欢,口水顺着下巴滴在青石板上,"等阴河漫过第三道石纹,你们就能看见......"
"第三道石纹?"湛瑶突然松开我的手,蹲下身。
打火机的光照着她发梢,她指尖沿着青石板缝隙摸索,"晨哥,看这里。"
我凑过去,看见石板边缘刻着三道极细的纹路,最上面那道已经被水浸透了。
苏悦的打火机突然晃了晃,火光里,我看见她脸色惨白——水位线正沿着第三道石纹往上爬,速度比刚才快了一倍。
"怎么会这样?"周校长扶着岩壁站起来,他西装前襟全是褶皱,"我当校长十年,从没听说过学校地下有阴河......"
"您当然不知道。"王教授翻着《陇州志》的手顿住,"这上面记着,五十年前修新教学楼时,施工队挖到过地下暗河。
当时的校长请了风水先生,说要镇住'地脉怨气',得用活人生祭......"
"活人生祭?"赵记者的相机咔嚓一声,闪光灯在岩壁上炸出白光,"所以陈小雨......还有之前那些失踪的学生,都是祭品?"
"一百零八个。"张老师突然用方言尖叫,那声音像刮玻璃,"老祖宗定的数,凑齐了阴河就通,怨气就散......你们这些后生,偏要撞进来......"
吴警察用力掐他的肩膀:"你也是老师,怎么能参与这种事?"
"我?"张老师突然安静下来,眼神空洞得像口枯井,"我早就是个死人了。
陈小雨走的第七天,我在她课桌里发现半块符纸......然后就听见地底有人喊我名字......"
岩顶的水珠啪嗒掉在我后颈,凉得我打了个寒颤。
湛瑶攥着《陇州志》的手青筋凸起:"第七十三日......陈小雨是三个月前失踪的,今天刚好是第七十三天。"她抬头看向岩顶,"祭品同命......所以现在轮到我们了?"
我的喉咙发紧。
三个月前那个雨夜,陈小雨拽着我问"旧教学楼的地下室有没有锁"时的脸突然浮上来。
当时我以为她只是好奇,谁能想到......
"都别慌。"刘保安把警棍握得咔咔响,"大不了跟他们拼了,我就不信这邪能压正!"
可他话音刚落,青石板下传来"轰"的一声闷响,水位线猛地漫过第三道石纹。
苏悦的打火机"啪"地掉在地上,黑暗瞬间吞没一切。
有人撞在我背上,是周校长,他喘着气说:"郭同学,我......我好像想起点什么。
二十年前,我还是教导主任时,老校长临终前塞给我一把铜钥匙,说'千万别打开第三间地下室'......"
"铜钥匙!"赵记者突然压低声音,"我上周采访老校工,他说看见你半夜去过后山废祠,怀里揣着个红布包......"
"够了!"我吼了一嗓子。
黑暗里所有人的呼吸声都清晰起来,像无数只手掐着我的太阳穴。
湛瑶的手又摸过来,这次是轻轻拍我的手背——她在安慰我,可她的手比冰块还凉。
就在这时,岩壁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叩"。
像有人用指节敲了敲石头。
所有人的动作都顿住了。
刘保安的警棍"当啷"掉在地上,吴警察的手电筒终于亮起来,光束扫过岩壁角落,照出一个瘦高的身影。
"你们的思路太窄了。"
那声音很低,却像一根针戳破了满室的紧张。
我顺着光看过去,是个穿深灰风衣的男人,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半张棱角分明的下巴。
他右手插在兜里,左手捏着半块符纸——和张老师说的陈小雨课桌里的符纸,纹路一模一样。
"你是谁?"林宇挡在我前面,铁棍指向他。
男人没回答,反而走到王教授面前,指尖敲了敲《陇州志》:"只看红笔圈的?
后面还有一句'镇灵阵破,血祭续缘'。"他又看向岩顶,"陈小雨刻名字的位置,是镇灵阵的生门;你们的名字刻在死门,所以阴河才会追着你们涨。""镇灵阵?"湛瑶眼睛亮了,"我之前在图书馆查过,这种阵法用活人名讳定位,生门聚阳,死门引阴......所以陈小雨是故意把自己刻在生门,拖延时间?"
"聪明。"男人终于抬头,我这才看清他的脸——居然有点眼熟。
好像去年冬天,我在旧教学楼顶楼见过这个背影,当时他正对着通风口烧纸。
"那现在怎么办?"苏悦捡起火机,火光映着她发抖的睫毛,"阴河马上要漫上来了,我们总不能等着被淹死吧?"
"破阵。"男人走到张老师面前,后者突然像见了鬼似的挣扎,"主祭者不是他,是藏在阴河里的东西。
张老师只是被附身的活桩,真正的阵眼在......"他蹲下身,指尖划过青石板上的水痕,"在陈小雨名字正下方。"
王教授猛地翻书:"《陇州志》里说,镇灵阵眼需以活人生骨为引......陈小雨......"
"她把自己的骨片埋在下面。"男人的声音突然沉了,"所以阴河才会在第七十三天反扑——阵眼快撑不住了,需要新的祭品续缘。"
我突然想起陈小雨失踪前一天,她递给我一颗水果糖,糖纸里包着半枚指甲盖大小的骨片,说"帮我收着,别让张老师看见"。
当时我没当回事,现在想起来,那骨片上的纹路和岩顶的刻痕一模一样。
"阵眼在青石板下。"湛瑶突然拽我袖子,"晨哥,你身上有陈小雨给的东西吗?"
我脑子"嗡"地一声,从裤兜摸出那个用糖纸包了三层的小布包。
打开时,半片泛着青灰的骨片在火光里流转,上面的刻痕和岩顶的"陈小雨"三个字完全吻合。
男人盯着骨片,眼里闪过一丝赞许:"这是阵眼的钥匙。
把它放进陈小雨名字下方的石孔里,镇灵阵就能重启,阴河就会退。"
"那我们呢?"周校长声音发颤,"祭品同命......"
"主祭者与祭品同命。"男人看向张老师,后者此刻正拼命摇头,"主祭者是阴河里的东西,它要借你们的命还阳。
但如果阵眼重启,它就会被封回去,你们自然没事。"
青石板下的水声突然变急了,像有无数只手在拍打着石头。
苏悦的打火机第三次熄灭前,我看见岩顶的"郭晨湛瑶"正在渗水,水珠滴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血花。
"没时间了。"男人把我推向岩顶,"陈小雨的名字旁边有个石孔,你之前没注意到——她刻名字时特意留的。"
我抬头,果然在"陈小雨"三个字右下角看见一个半指宽的小孔,刚才被阴影遮住了。
湛瑶已经爬了上去,她伸手够我:"晨哥,把骨片给我!"
我跳起来抓住她的手,骨片在我们掌心传递时,青石板下传来一声尖锐的嘶叫。
那声音像婴儿哭,又像指甲刮玻璃,震得岩壁上的碎石簌簌往下掉。
"快!"男人突然扯开风衣,里面别着一串铜铃,他用力摇晃,铃声混着嘶叫,刺得我耳膜生疼。
湛瑶趁机把骨片按进石孔,只听"咔"的一声,岩顶的刻痕突然泛起金光,顺着石缝爬满整个岩壁。
青石板下的水声猛地一滞,接着开始退。
我听见有东西在尖叫,声音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地底。
所有人都瘫坐在地上,周校长扶着岩壁哭出了声,刘保安用力拍吴警察的背,苏悦抱着林宇的胳膊直发抖。
湛瑶靠在我肩上,我能感觉到她的心跳慢慢平稳下来。
"你到底是谁?"我看向那个男人,他已经把铜铃收进风衣,帽檐又压了下去。
"该知道的时候,你们自然会知道。"他转身走向岩壁深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里。
就在这时,岩壁最深处传来一声低沉的咆哮。
那声音像野兽,又像某种被压抑了千年的怨毒,震得头顶的碎石纷纷坠落。
我下意识把湛瑶护在怀里,抬头看向岩顶——"郭晨湛瑶"的刻痕不知何时变成了暗红色,像被血浸透了。
青石板下的水声虽然退了,可那咆哮声却越来越近。
我深吸一口气,握住湛瑶的手。
不管接下来是什么,我们都得撑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