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定府左近,金军别营。
帅帐之内,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完颜塞赫那张古铜色的脸庞,此刻黑得能拧出水来。他手中紧紧攥着刚刚从前线送回的密报,那薄薄的羊皮纸,几乎要被他捏碎。
“废物!一群连自家狗窝都看不住的废物!”
他猛地将密报砸在案几上,对着帐下几名女真将校咆哮如雷,唾沫星子喷得老远。那声音,如同隆冬时节从塞北刮来的寒风,刮得人骨头缝里都发冷。
“石门寨!区区一个石门寨!李横那头蠢猪,给他千把号人,还有寨墙倚仗,竟然连一天都没撑住,就被岳飞那乳臭未干的小崽子给端了?!他还好意思自刎殉国?他娘的,他也配?!”
一名膀大腰圆,脸上带着刀疤的谋克瓮声瓮气地接口:“大人息怒。南朝那赵九……确实不是个成事的料。他手底下那些所谓的‘河北豪杰’,我看,多半也是些只配给咱们大金勇士舔靴子的软蛋!”
“软蛋?!”完颜塞赫怒极反笑,只是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刺骨的寒,“他们岂止是软蛋!简直就是一群拖后腿的蠢货!本帅派去的那点粮草军械,怕是都喂了他们的私囊了!”
他一脚踹翻了身旁的马扎,那马扎“咕咚”一声滚出老远。
“还有那个赵九!那个自称‘靖康皇帝’的怂包软蛋!”完颜塞赫指着南边,也就是真定府的方向,破口大骂,“石门寨一丢,他不想着怎么夺回来,不想着怎么跟岳飞拼命,居然……居然要弃了真定府,往河间府那等水洼子地方逃窜?!阿哈!他这是把咱们大金的脸都给丢尽了!”
另一名略显年轻,眼神却透着几分狡黠的勃极烈低声道:“大人,赵九此举,虽是怯懦,却也……未必不是保存实力之策。岳飞兵锋正盛,硬碰硬,他那点乌合之众,确实不够看。”
“保存实力?!”完颜塞赫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狼,猛地转向那勃极烈,铜铃般的眼睛瞪着他,“他有个屁的实力!一群连阵仗都没见过几次的农夫兵痞,也配叫实力?!当初,两位都元帅——粘罕大帅和斡离不狼主,麾下何等雄兵!不也照样在汴京城下、太行山中吃了那赵桓小儿的暗亏?!如今倒好,区区一个岳飞,就把这赵九吓得屁滚尿流!”
他顿了顿,语气中充满了对赵构的不屑与鄙夷:“想当初,太宗皇帝陛下允他竖旗,给他名号,拨付兵甲,指望他能在河北给赵桓那厮捅个大窟窿!结果呢?!他娘的,他连自家大门都守不住!这哪里是条饿狼,分明就是条只会摇尾乞怜,见势不妙就夹着尾巴逃跑的野狗!”
帐内一名汉人书记官,一直低着头,此刻闻言,身子不由得微微一颤。这些女真贵胄发起火来,言语粗鄙不堪,却也直接得可怕。
“大人,”那刀疤脸谋克又道,“如今赵九弃了真定,我等这千余勇士,该当如何?是……是随他一同转进河间,还是……”
完颜塞赫猛地一摆手,眼中凶光毕露:“随他转进?本帅麾下的大金勇士,岂能跟着这等丧家之犬一同逃窜?!传我将令!”
“喳!”帐内诸将齐齐挺直了腰杆。
“其一!”完颜塞赫的声音如同冰渣子一般,“立刻派一队精骑,去‘请’赵九的使者,不,去把赵九本人给本帅‘请’过来!本帅倒要当面问问他,这河北的烂摊子,他打算如何收拾!他若还想顶着那个‘靖康皇帝’的鸟名号,就得给本帅拿出点真章来!否则,本帅不介意让他知道,谁才是这片土地上真正能说得上话的!”
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冷笑:“告诉他,想活命,就把他手里剩下的那些残兵败将,还有他搜刮来的那些民脂民膏,统统给本帅交出来!由本帅统一调度!若敢有半个不字……”
“其二!”他不等诸将回应,继续厉声道,“斥候营即刻四散而出!给本帅死死盯住岳飞的动向!那小子既然敢出石门寨,必然有所图谋!本帅倒要看看,他下一步棋,会落在何处!”
“其三!”完颜塞赫的目光扫过帐内诸将,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全军整备!半日之内,若赵九那厮还不能给本帅一个满意的答复,本帅便亲率尔等,给他那所谓的‘新朝廷’,送上一份大礼!”
他没有明说那“大礼”是什么,但帐内所有女真将校都从他那双充血的眸子里,读懂了那份毫不掩饰的杀意和……取而代之的**。
“是!”
众将轰然应诺,帐内杀气腾腾。
完颜塞赫重重地哼了一声,一脚将地上那半边破碎的银杯踩得更扁。
河北这盘棋,看来不能再指望赵九那条废狗了。
或许……是时候让大金的勇士,亲自下场,给南朝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们,一点真正的颜色看看了!他完颜塞赫,可不是来给赵构当保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