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主的狐尾卷着我坠入镜湖时,湖水自动分出道琉璃甬道。无数齿轮嵌在透明水墙里运转,每个齿轮中心都封存着星辉,将湖底照得如同白昼。我这才看清所谓镜湖,竟是倒悬在天际的另一个临渊城。
"双鲤衔珠,阴阳相抱。"妖主的声音在水波中失真,他面具的裂纹蔓延到脖颈,"当年张天师用河图洛书布阵,把混沌封印在镜像夹层里。"
怀表在我掌心疯狂震颤。当指尖触到太极图的刹那,三百六十枚齿轮从表盘喷涌而出,在水幕上拼出巨大的八卦阵图。阵眼处的阴阳鱼突然转动,我看到自己的瞳孔一分为二——左眼映出现代社会的车水马龙,右眼则是南宋临安的酒旗招展。
"时空锚点?"妖主突然捏住我的手腕,狐尾上的金环发出预警的嗡鸣。原本平静的湖底裂开深渊,某种机械运转的轰鸣混着野兽嘶吼传来。生锈的青铜锁链从裂缝中射出,末端拴着的竟是半机械化的睚眦。
这头传说中的凶兽半边身躯覆满齿轮,左眼改造成水晶透镜,利齿间喷着蒸汽。它扑来的瞬间,我胸前的龙鳞纹路突然发烫,失控的灵气在经脉里横冲直撞。睚眦的机械爪在距咽喉三寸处停滞,兽瞳里闪过数据流的青光。
"权限识别...龙血契约者..."机械合成的嘶吼震得水幕泛起涟漪,睚眦收爪伏地时,齿轮关节渗出黑色黏液,"警告...混沌浓度突破临界值..."
妖主突然挥袖击碎水幕,我们坠落在某条暗巷的青瓦上。他面具终于完全碎裂,露出与我七分相似的面容,只是眼角多出三道妖纹。还未等我开口,远处传来蒸汽机车的轰鸣。八匹青铜铸造的机关马踏空而来,马背上骑着戴鸟嘴面具的妖族,他们手中不是刀剑,而是类似步枪的灵气铳。
"科技派来得真快。"妖主冷笑,九条狐尾突然化作流光盘旋周身,"小子,抓紧了!"他拽着我跃上飞檐时,机关马喷出的灵气弹将整片屋顶炸成齑粉。
我们在鳞次栉比的屋顶间腾挪。下方街道上,戴傩面的妖族百姓正推着蒸汽三轮车奔逃,车斗里堆满刻符咒的蓄电池。有个猫耳少女的推车不慎翻倒,青紫色的灵气液从破碎琉璃罐里流出,竟在地上腐蚀出冒着黑烟的深坑。
"那是混沌萃取物。"妖主的声音裹在风里,"科技派妄想用机械控制混沌能量,却不知自己在重蹈三百年前的覆辙。"
转过街角时,整片天空突然暗下来。九座青铜高塔从地底升起,塔身布满类似集成电路的纹路,塔尖射出光柱交织成牢笼。我的怀表开始逆时针飞转,表盘上的临渊城投影浮现出血色裂痕。
"乾坤倒转阵!"妖主突然将我甩向最近的塔楼,"用龙血启动子午仪!"
我重重撞在青铜壁上,后颈的龙鳞纹路渗出血珠。血液滴落的瞬间,塔身纹路次第亮起,浮现出浑天仪形状的操控台。记忆突然如潮水涌来,三百年前的画面在眼前闪回——同样九座高塔下,青衣道士与九尾妖王并肩而立,他们手中托着的正是我这块怀表。
"子时三刻,天枢归位!"我听见自己不受控制地喊出这句话。怀表弹开表盖,珐琅彩绘的星辰图投射到天际,与科技派的光阵轰然相撞。
当星辰图与光阵相撞的刹那,时空仿佛被撕开裂缝。我瞳孔中映出的两个世界开始重叠——南宋的茶楼酒肆与现代的玻璃幕墙交错闪现,穿襦裙的妖女与西装革履的上班族在虚影中擦肩而过。
"专注!"妖主的声音刺破混沌,他狐尾上的金环飞出,在我腕间扣成北斗七星的形状,"用你的血画兑卦!"
指尖触到青铜操控台的瞬间,三百年前的记忆如决堤洪水涌来。我看见青衣道士割破手掌,鲜血在浑天仪上绘出《周易》卦象;九尾妖王割下一尾化作阵眼,漫天星斗皆成锁链捆住湖中巨兽。
"坎为水,离为火!"我的右手不受控地飞速划动,血珠悬浮成卦象符号。九座高塔同时轰鸣,塔基裂开无数青铜管道,喷涌出的不是蒸汽而是液态星光。
科技派的光阵突然扭曲变形,那些集成电路纹路像被灼烧的蜈蚣般蜷缩。戴鸟嘴面具的首领举起灵气铳,枪管却开始逆向生长,齿轮崩落间露出内里跳动的黑色肉瘤。
"不...不可能!"首领撕下面具,露出半张机械化的脸,"混沌炉明明已经..."
他未说完的话被爆炸声淹没。远处镜湖中央升起蘑菇状黑云,被铁链锁住的青铜巨门彻底洞开。无数半透明的触须从门缝涌出,所过之处的建筑都开始量子态闪烁,在实体与虚影间疯狂切换。
我的怀表突然脱手飞出,表盘上逆行的指针引发时空乱流。妖主抓住我后领跃下高塔,九条狐尾在风中燃起青焰:"科技派打开了潘多拉魔盒,现在只有你能重启封印大阵!"
我们坠入地下甬道时,四周景象令我毛骨悚然。两壁镶嵌着无数水晶舱,每个舱内都沉睡着半妖半机械的改造体。有个鹿妖的头颅接在蜘蛛躯体上,复眼闪烁着红光;白兔精被嫁接上鹰隼翅膀,爪间还握着未完工的灵气铳。"他们用混沌能量做融合实验。"妖主指尖掠过结霜的舱盖,冰晶立刻染上墨色,"但混沌的本质是吞噬与同化..."
惨叫声突然从甬道深处传来。我们冲进实验室的刹那,正看见骇人一幕:三个戴防毒面具的科技派术士,正将冒着黑烟的混沌能量注入妖族孕妇腹中。胎儿在透明子宫内剧烈抽搐,皮肤下浮现出金属纹路。
"住手!"我胸前的龙鳞纹路爆发金光,实验室的蒸汽管道突然集体爆裂。滚烫的雾气中,那些未完成的机械妖物竟纷纷转向科技派术士,改造过的利爪撕开昔日主人的喉咙。
妖主突然按住我流血的右手,将血珠弹向实验室中央的巨型反应炉。龙血触及炉壁的瞬间,炉体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咒——那根本不是科技派的发明,而是三百年前封印大阵的阵眼!
"他们用混沌反噬了封印。"妖主的声音透着寒意,"现在需要双重献祭才能重启大阵。"他突然扯开衣襟,心口处竟嵌着半块青铜晷,与我怀表缺失的零件完全吻合。
记忆再次翻涌。三百年前的雨夜,青衣道士将怀表一分为二:"你我各持信物,待龙血再现之时..."九尾妖王剜心嵌入青铜晷:"即便轮回转世,契约不灭。"
实验室开始坍塌。妖主握住我持怀表的手,共同按向剧烈震颤的反应炉。当两块青铜器合一的刹那,我听见镜湖深处传来亘古的龙吟,看见自己与妖主的倒影在炉壁上合二为一——那分明是青衣道士与九尾妖王的模样。
"记住,混沌即人心。"妖主在强光中消散成星尘,最后的声音随风飘来,"临渊城就托付给...另一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