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泪葫芦弯 第二第2节

岁月如歌

暮春的风掠过老槐树虬结的枝桠，将斑驳树影筛落在青砖地上，随着日光流转碎成粼粼金箔。周美丽膝头放着粗陶茶碗，升腾的热气裹着茉莉香，在眼角纵横的纹路间氤氲成雾，恍惚间竟将记忆也熏得朦胧："前进啊，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想想刚来这个村的时候，感觉现在和穿越了一样。"

竹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许前进手中的竹扇摇碎了满地光影。扇骨上经年累月的汗渍泛着温润的光，就像他们共同走过的岁月："是啊，美丽姐。人这一辈子，酸甜苦辣都得尝个遍，就像秋风卷着落叶，转眼间老伙计们都走散了。"他望向远处起伏的麦浪，喉结滚动着咽下叹息，"最后剩下的，也就这方土地了。等哪天咱们也躺进去，说不定还能听见蚯蚓松土的声音。"

话音未落，周美丽突然挺直脊背，眼角细纹里都盛着笑意："说点高兴的事吧前进，别一天天的东想西想的！“ ”小和平这次破天荒考了60分！"许前进端茶的手微微发颤，茶水在碗沿荡出细小涟漪，"香玲昨儿在村口逢人就说，那模样啊，比过年杀猪还喜庆。"

"这小子也不知道随了谁。"周美丽笑出满脸褶子，竹扇轻轻敲打着掌心，"你当年可是咱们村的'铁算盘'，香玲算账也是一把好手，偏偏小和平......"话没说完，院外传来爽朗的笑声，惊飞了槐树上的麻雀。

大喇叭三嫂的大红头巾先一步撞进视线，像团跳动的火焰劈开树荫。她风风火火跨过门槛，随身镜在阳光下折射出晃眼的光："哟！聊啥呢？你们在村委会等得花儿都谢了吧！"说着掏出粉饼补妆，口红印在茶碗沿洇出鲜艳的红。

"还不是夸你命好！"周美丽打趣道，"女婿比亲儿子还贴心，把你宠得每天都像新娘子。"

三嫂对着镜子抛了个媚眼，鬓边新插的野花跟着抖了抖："老话说得好，'人越老越要俏'！不打扮漂亮点，怎么对得起咱这把年纪？"

"我可没那闲工夫。"二懒踩着满地烟蒂踱进来，衣角还沾着新鲜的草屑，"我就喜欢踏踏实实种地，手上沾着泥土才踏实。"

周美丽拍了拍膝盖站起身，老槐树的影子正巧覆在她肩头："好了好了，说正事儿！奥运会眼瞅着要开幕了，咱总得做点啥。"她的目光扫过众人，"写标语、办活动，大伙儿出出主意？"

"组个团去北京看奥运！"香玲风风火火冲进来，发梢还沾着果园的露水，"让咱村里人也见见世面！"

"你是尽想美事儿！"许前进笑着摇头，竹扇点了点地面，"来回车费、住店钱，再加上门票，把村集体掏空都不够！"

香玲叉着腰正要反驳，三嫂突然一拍大腿："办运动会！就在村头晒谷场！掰手腕、挑担子，小娃娃们跳绳踢毽子！"她越说越兴奋，头巾上的流苏跟着乱晃，"咱们也搞个'乡村奥运会'！"……

月光爬上窗棂时，周美丽仍坐在老槐树下。白日里的喧闹仿佛还萦绕在耳畔——此起彼伏的加油声、获奖孩子的欢呼声、还有三嫂用喇叭喊出的颁奖词。远处飘来谁家炖肉的香气，混着槐花的甜，在晚风里酿成岁月的酒。

她仰头望着天上的星河，忽然想起初来乍到时，也是这样的夜晚。那时的自己站在村口，望着漆黑的村落满心惶惑。谁能想到，一晃几十年过去，这片土地早已将她的根深深扎下。老人们走了，新生命来了，就像老槐树年年抽新芽，日子就在这更迭中酿成了醇厚的乡愁。

当月光终于漫过窗台，周美丽轻轻阖上眼。在梦里，她又听见了运动会上震耳欲聋的锣鼓声，还有小和平跳绳时绳子抽打地面的脆响。这些声音交织成曲，正是岁月写给村庄最动人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