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泪葫芦弯 第二第24节青春絮语

七月的日头像枚炙烤的铜饼，蝉鸣在枝叶间疯狂震颤，将空气都煮沸成粘稠的热浪。和平骑着摩托车碾过村口青石板路，车筐里团支部的红头文件被穿堂风掀起边角，哗哗作响的纸页如同他此刻雀跃的心情。远远望见"美丽超市"褪色的灯箱招牌，他摘下头盔，脖颈处的汗水瞬间被风凝成黏腻的盐渍，在领口晕开深色的云纹。

"冬梅，给我拿罐加多宝！"玻璃门推开的刹那，冷藏柜溢出的凉气裹挟着洗衣粉与辣条的混合气息扑面而来。货架后探出个扎着高马尾的脑袋，小猴子的女儿冬梅踮着脚取下饮料，薄荷绿工牌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马尾辫扫过贴着"员工守则"的告示栏。"和平哥，忙什么呢？这么渴？"她的声音清脆得像冰镇汽水的气泡。

拉环弹开的声响在寂静的超市里格外清晰，橙红色的液体滑过喉咙时，和平倚着堆成小山的泡面箱，望着玻璃门外明晃晃的日光："去东山风景区转了转，给团支部踩点。那边新修了红色教育基地，想带团员们去参观。"仰头灌下饮料的瞬间，他余光瞥见冬梅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像是夏夜草丛里忽明忽暗的萤火虫。

"下次去叫上我呀！"冬梅把扫码枪"啪"地拍在收银台上，马尾辫随着动作划出俏皮的弧线，"我老听游客说东山的野杜鹃开得漫山遍野，红得像天边的火烧云，还没亲眼见过呢！"她说话时睫毛扑闪，货架上的泡泡糖包装纸都跟着轻轻颤动。

"行，没问题！到时候第一个通知你。"和平笑着应下，指尖无意识地捏着易拉罐，铝皮在掌心发出细微的褶皱声。正要再说些什么，里屋传来塑料袋摩擦的窸窣响动，周美丽系着碎花围裙转出来，发间还沾着几片苏打饼干碎屑，像是别了几枚小巧的月牙。

"呀，和平来了！"周美丽扶了扶滑到鼻尖的老花镜，眼角的鱼尾纹里盛满笑意，"听说你现在当团支部书记，天天带着年轻人搞活动？"

"美丽姑，还不是您和我爸在村委会举荐我。"和平摸了摸后脑勺，背后的T恤早已被汗水浸透，晕开的汗渍像张不规则的地图，"我可得好好干，不能辜负大家的信任。"

周美丽往货架上摞着新到的火腿肠，塑料包装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年轻人就该有这股子冲劲！好好干，说不定哪天就接了村支书的班！"她突然压低声音，朝里屋努努嘴，"你爹前儿还跟我念叨，说你现在开会用平板做记录，手指在屏幕上划拉几下就完事，比他当年用钢笔誊抄快多了。"

话音未落，店门"哐当"一声被撞开，许前进夹着大蒲扇大步流星跨进来，迷彩胶鞋在瓷砖地面拖出长长的灰印。"哟呵！我就说这摩托声耳熟！"他重重拍了拍和平肩膀，震得货架上的口香糖包装纸簌簌发抖，货架间的风铃也叮当作响。

"爸！"和平慌忙扶住差点倾倒的饮料堆，"我正想问你呢，往常总爱蹲人家门口下象棋，今儿咋没见人影？老俗语是真好，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许前进从裤兜里掏出皱巴巴的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上，打火机的火苗窜起时，映得他眼角的皱纹更深了些："你小子，连你爹的作息都摸得门儿清！二懒叔去后山看新栽的板栗树了，说这阵子暴雨多，怕山洪把树苗冲歪，抽时间过去看看。"

和平若有所思地点头，突然挺直腰板，眼里闪着兴奋的光："好的爸，我在东山发现个绝佳的团建地！有片空地能搭帐篷，旁边就是当年游击队挖的战壕遗址，还保留着弹孔呢......"

"这点倒真像我年轻时候！"许前进猛地一拍大腿，惊得收银台后的冬梅手一抖，差点打翻计算器，"想当年你爷爷当民兵连长，带着兄弟们巡山，夜里就挤在破庙里，听老辈人讲打鬼子的故事......"

"行了行了！"周美丽从货架后探出头，手里攥着半袋吃剩的锅巴，"你们爷俩一聊天就没个完！和平，香玲让你今晚务必回家吃饭，说新采的野山菌炖了老母鸡。"

夕阳的余晖透过蒙着薄尘的玻璃，在堆成小山的货物上洒下斑驳的橘色光斑。和平把空易拉罐扔进回收箱，金属碰撞声清脆悦耳。冬梅抱着新到的饮料箱从仓库出来，发丝间还沾着片碎纸屑，像朵不小心落在发间的小白花："和平哥，说好了带我去东山啊！"

"忘不了！"和平跨上摩托车，发动机的轰鸣声惊飞了屋檐下打盹的麻雀。后视镜里，冬梅挥手的身影渐渐缩小，与周美丽挂在门口随风轻晃的中国结、许前进指间明灭的烟头，共同织成夏日傍晚最鲜活的乡村图景。

山道盘旋而上，引擎声与山风在耳畔呼啸。和平想起冬梅眼里跃动的光，忽然觉得油箱里的汽油都沸腾起来。或许下次，该提前下载好摄影教程，把那片漫山遍野的野杜鹃，连同某个扎马尾的身影，都清晰地定格在镜头里——他这么想着，油门又往下拧了半圈，让带着草木清香的山风，吹得更猛烈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