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宁语已经醒了。连续三天睡在古代硬板床上,她的背疼得像被人打了一顿。推开窗户,莲花楼外的竹林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宛如一幅水墨画。
自从上次破获"百日笑"连环毒杀案后,宁语在莲花楼的地位微妙地提升了。方多病不再明目张胆地质疑她,李莲花则开始有意无意地向她请教一些医术问题。
宁语梳洗完毕,正准备去药室继续她的酒精提纯实验,忽然听到楼下传来方多病急促的声音。
"李莲花!你看这个!"
宁语循声下楼,看见方多病将一封信拍在桌上,脸色异常凝重。李莲花拿起信纸,眉头渐渐皱起。
"怎么了?"宁语忍不住问道。
方多病转身,像是刚注意到她的存在:"前天那个杜三的尸首在乱葬岗被发现了。"
"这不是结案了吗?"宁语走近。
"问题是他已经死了至少半个月。"李莲花轻声道,将信递给她,"而'百日笑'需要连续下毒百日。"
宁语接过信纸,上面是仵作的验尸记录。她迅速浏览一遍,心头一紧:"所以凶手另有其人?杜三只是替罪羊?"
"或者杜三根本就是被灭口的。"方多病来回踱步,"我查了那支商队的记录,他们从南疆带回的货物清单有问题——登记的三十箱茶叶,但通关缴税却按五十箱缴纳。"
李莲花指尖轻叩桌面:"多出的二十箱是什么?"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方多病抓抓头发,"商队所有人的随身物品清单都很普通,除了..."他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翻到某一页,"领队杜明带了一个上锁的铁盒,登记为'家传宝物'。"
宁语凑过去看,那页记录确实简单得可疑。"那个铁盒后来找到了吗?"
方多病摇头:"商队遇袭现场清单里没有。幸存的五个人都说没看见。"
"所以..."宁语思索着,"可能有人为这个铁盒杀了整个商队,然后又杀了幸存者灭口?"
三人陷入沉默。窗外,一只知更鸟落在枝头,清脆的鸣叫声显得格外刺耳。
"我们需要查查那支商队的详细路线。"李莲花打破沉默,"特别是他们在南疆接触过什么人。"
方多病点头:"我去衙门调资料。"他看了一眼宁语,欲言又止。
"我陪他去。"宁语主动说,"正好我也想再看看那些尸检记录。"
李莲花微微颔首:"注意安全。"
......
县衙档案室里,宁语仔细翻阅着泛黄的记录。南疆商队、神秘铁盒、离奇死亡...这些碎片拼凑在一起,却仍缺少关键一环。
"找到了!"方多病突然低呼,指着地图上的一处标记,"商队回程在黑风岭前,曾在落月山庄停留三日。"
"落月山庄?"
"江南慕容家的别院。"方多病解释道,"不过十年前就被废弃了,据说闹鬼。"
宁语挑眉:"闹鬼?"
"咳,就是没人敢去的意思。"方多病有些尴尬,"慕容家当年牵扯进一桩谋反案,满门抄斩。那庄子就荒废了。"
宁语若有所思:"商队为何要在废弃山庄停留三日?"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明白了对方所想。
"得去落月山庄看看。"方多病合上册子。
"先告诉李莲花。"宁语说。
回到莲花楼,李莲花听完他们的发现,神色变得异常严肃。
"落月山庄..."他轻声重复,眼神飘向远方,仿佛在回忆什么。
"你知道那里?"宁语问。
李莲花收回目光:"略有耳闻。明日一早我们前去查探。"
当晚,宁语辗转难眠。她起身来到药室,想用工作平静心绪。推开门,却意外发现李莲花正在研磨药材。
"抱歉,我不知道你在这里。"宁语后退一步。
李莲花抬头,月光透过窗棂,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斑驳光影。"无妨。宁姑娘也睡不着?"
"嗯,总觉得这案子有些...不对劲。"宁语走进来,在他对面坐下,"太巧合了。商队、铁盒、毒杀...像是有人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李莲花继续研磨药材的动作,石臼与杵棒发出规律的轻响。"宁姑娘直觉很准。"他停下动作,从袖中取出一块绢布,展开铺在桌上,"认识这个吗?"
绢布上绣着一幅精巧的地图,中央是一座山庄的平面图,旁边标注着密密麻麻的小字。宁语凑近细看,发现是一些机关标记和暗道指示。
"这是...落月山庄的构造图?"她惊讶地问。
李莲花点头:"慕容家以机关术闻名。这庄子看似普通,实则危机四伏。"
"你怎么会有这个?"
"早年机缘所得。"李莲花轻描淡写地带过,指向地图上一处红点,"商队若真有隐秘,多半藏在这里——庄主书房下的密室。"
宁语仔细观察地图,突然注意到右下角有一个奇怪的符号——一个圆圈,里面画着类似闪电的图案。这个符号她在现代见过太多次了——国际通用的辐射警告标志。她的血液瞬间凝固。"李公子,这个符号是什么意思?"
李莲花看了一眼:"慕容家的家徽,象征'天外玄铁'。据说他们祖上得到过一块天降神铁,坚硬无比。"
宁语心跳加速。天降神铁?放射性陨石?她的思绪飞速转动。如果商队运送的铁盒里装的是具有放射性的物质...那所有症状都说得通了!慢性辐射中毒会导致内脏衰竭,而"百日笑"可能只是掩盖真相的幌子!
"宁姑娘?"李莲花注意到她的异常。
宁语深吸一口气:"李公子,那些死者...他们的症状除了内脏碎裂,是否还有脱发、牙龈出血、皮肤溃烂?"
李莲花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确有此症。宁姑娘如何得知?"
"我...在师门古籍中见过类似记载。"宁语勉强编了个理由,"这叫'玄铁毒',接触天外玄铁者,轻则病痛缠身,重则暴毙而亡。"
李莲花深深看了她一眼:"宁姑娘师承果然不凡。"
宁语避开他的目光,假装研究地图。如果她的猜测正确,落月山庄可能藏有放射性物质,这对古代人来说是致命的。但她不能直接说出来,否则无法解释自己为何懂这些。
"明日我们需格外小心。"她最终说道,"特别是那个密室。"
......
次日清晨,三人骑马前往落月山庄。宁语从未骑过马,李莲花特意为她选了一匹温顺的母马,并耐心教她基本骑术。饶是如此,到达目的地时,宁语的大腿内侧已经磨得生疼。
落月山庄坐落在半山腰,四周古木参天,藤蔓缠绕。曾经宏伟的门楼已经残破不堪,匾额斜挂,上面的金字早已剥落。
"阳光明媚的鬼屋。"宁语小声嘀咕,下马时差点跪倒在地。
方多病噗嗤一笑:"宁姑娘这骑姿,真是...别具一格。"
李莲花递给她一根手杖:"拄着会好些。"
宁语感激地接过,跟着两人走向山庄大门。刚踏入庭院,一阵阴风突然袭来,吹得她汗毛倒竖。庭院里杂草丛生,隐约可见昔日的石板小径。正厅大门洞开,里面黑洞洞的,像一张等待猎物的嘴。
"小心脚下。"李莲花提醒道,"机关可能还在运作。"
三人谨慎前行。根据地图,书房位于东侧厢房。穿过正厅时,宁语注意到墙上挂着几幅残破的画像,其中一幅还能辨认出是个面容威严的中年男子,身着华服,胸前佩戴的正是那个"辐射"标志的玉佩。
"慕容家主?"她低声问。
李莲花点头:"慕容正,十年前被处决。"
书房门锁已经锈蚀,方多病轻轻一推,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屋内尘埃满地,书架倾倒,唯有那张红木书案依然完好,上面放着一个积满灰尘的烛台。
"密室入口在书案下。"李莲花说,上前检查。
宁语环顾四周,突然注意到墙角有几处不自然的刮痕,像是最近才留下的。"有人来过。"她指着痕迹,"而且就在最近。"
方多病蹲下查看:"没错,痕迹很新。"
就在这时,李莲花突然身体一晃,扶住书案才没有倒下。宁语立刻上前,发现他脸色惨白,额头渗出细密汗珠。
"毒发了!"她扶他坐下,迅速搭上他的脉搏。脉象紊乱急促,碧茶之毒正在发作。
方多病慌了:"怎么办?我们没带药!"
宁语强迫自己冷静:"帮我把他放平。"她迅速解开李莲花的衣领,使其呼吸通畅,然后跪在他身侧,双手交叠置于他胸部中央,开始有节奏地按压。
"你在做什么?"方多病惊问。
"心肺复苏...一种急救术。"宁语顾不上解释,继续按压。数到三十次,她捏住李莲花的鼻子,俯身进行人工呼吸。
方多病瞪大眼睛:"你...这..."
两次人工呼吸后,宁语继续胸外按压。现代CPR技术在古代人眼中无疑惊世骇俗,但她顾不得许多。几个循环后,李莲花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眼皮微微颤动。
宁语长舒一口气,从腰间取出一个小瓶——她自制的肾上腺素提取液(非常原始,但总比没有强),滴在李莲花舌下。
"这又是什么?"方多病问,语气中的怀疑更甚。
"能缓解症状的药。"宁语简短回答,轻轻拍打李莲花的脸颊,"李公子?能听见我说话吗?"
李莲花缓缓睁眼,目光有些涣散,但很快聚焦在宁语脸上。他嘴唇微动,声音几不可闻:"...多谢。"
宁语扶他坐起,递上水囊。李莲花喝了几口,气色稍有好转。
"你好些了吗?我们该回去了。"宁语担忧地说。
李莲花摇头:"既已到此...不可半途而废。"他试图站起,却双腿一软,幸好方多病及时扶住。
"你这样怎么继续?"方多病急道。
宁语咬唇思索:"我有个折中方案。李公子在这里休息,我和方公子去密室快速查看,无论发现什么,立刻返回。如何?"李莲花还想反对,一阵咳嗽打断了他。最终他勉强点头:"务必小心...若遇危险,立刻撤退。"
方多病按照地图指示,挪动书案下的机关。随着一阵沉闷的齿轮转动声,书柜后的墙壁缓缓移开,露出一条向下的狭窄楼梯。
"我走前面。"方多病点燃火折子,率先进入。
宁语紧随其后,楼梯又窄又陡,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和...某种说不清的金属味。她的辐射警报在心中嗡嗡作响。
楼梯尽头是一间不大的石室,中央放着一个铁架,上面空空如也。墙角堆着几个木箱,大多已经腐烂。但最引人注目的是石室正中的那个铁盒——约一尺见方,通体漆黑,上面刻满了古怪花纹,正中赫然是那个辐射标志。
"就是它!"方多病激动地上前。
"别碰!"宁语厉声喝止,"可能有毒!"
方多病刹住脚步。宁语从袖中取出两块布(她事先准备的简易"防护"),一块捂住口鼻,一块包裹右手,小心接近铁盒。
铁盒没有上锁,她轻轻掀开盖子——里面是一块拳头大小的暗色石头,表面布满蜂窝状孔洞,在火光下泛着诡异的蓝绿色微光。
"玄铁..."方多病惊叹。
宁语的心沉到谷底。这绝对是放射性矿物,而且活性很强。她迅速合上盖子,后退几步。"我们得把它带走,妥善处理。"
"就这么带走?你不是说有毒吗?"方多病疑惑道。
宁语正想解释,头顶突然传来一阵机关运转的声音。紧接着,楼梯口的暗门开始缓缓关闭!
"不好!"方多病冲向楼梯,但为时已晚,暗门轰然闭合。他用力推搡,门纹丝不动。
宁语环顾四周,石室没有其他出口。空气开始变得稀薄,火折子的光芒渐渐微弱。
"找找有没有机关。"她强作镇定,沿着墙壁摸索。
两人搜寻了每一寸石壁,一无所获。方多病开始用剑撬门,但精钢长剑竟然在石门上连痕迹都没留下。
"没用的,"宁语喘息着说,"慕容家的机关...肯定不是蛮力能破的。"
火折子熄灭了,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宁语感到一阵眩晕——不仅是缺氧,还有辐射的影响。她必须想办法,否则三人都会死在这里。
等等...机关!地图上标注了机关控制位置!宁语在黑暗中回忆那张绢布。如果没记错,密室的开启机关在...
"方公子,正对楼梯的那面墙,从上往下数第三块砖,用力按下去!"
方多病摸索着找到那块砖,用力一按。起初毫无反应,就在宁语以为记错了时,一阵齿轮转动声响起,暗门缓缓开启。
新鲜空气涌入,两人贪婪地呼吸着。爬回书房,发现李莲花已经勉强站起,正焦急地等待。
"怎么回事?"他问,声音虚弱但清晰。
"密室有自动关闭机关。"宁语喘息着解释,"我们找到了铁盒,但..."
她的话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震动打断。整个书房开始摇晃,书架彻底倒塌,灰尘弥漫。
"不好!触动机关引发了自毁装置!"李莲花喊道,"快出去!"
三人跌跌撞撞冲向门口。刚踏出书房,身后就传来轰隆巨响——整个屋顶塌陷下来。
他们不敢停留,一路奔出山庄。刚到庭院中央,地面突然下陷!宁语脚下一空,身体急速下坠——
千钧一发之际,李莲花抓住她的手腕,方多病则拽住了李莲花的腰带。三人悬在一个突然出现的深坑边缘,坑底布满尖刺。
"别动!"李莲花咬牙道,他的脸色更加苍白,显然体力已达极限。
方多病艰难地挪动,试图将两人拉上来。宁语抬头,看到李莲花嘴角渗出一丝鲜血,但他仍死死抓着她的手腕,不肯松开。
"放手吧,否则你也会掉下来!"宁语喊道。
李莲花没有回答,只是更用力地握紧她的手腕。他的眼神坚定得可怕。
就在这时,宁语注意到坑壁上有一排不明显的凸起——像是可以踩踏的支点。"下面有落脚点!"她喊道,"我数到三,一起用力!一、二、三!"
借着两人的拉力,宁语顺势踩上凸起,猛地向上蹿去。三人滚作一团,终于脱离险境。他们不敢停留,互相搀扶着冲出山庄大门,直到安全距离才瘫倒在地,大口喘息。
"那铁盒..."方多病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还在密室里。"宁语苦笑,"不过现在山庄塌了一半,恐怕..."
"不重要了。"李莲花打断她,声音虚弱但坚决,"那东西太危险,埋在地下反而是好事。"
宁语惊讶地看着他。难道李莲花也知道辐射的危害?
回莲花楼的路上,三人沉默不语。宁语偷瞄李莲花,发现他的表情异常凝重,似乎在思考什么重大问题。
当晚,宁语再次失眠。她悄悄起身,来到莲花楼的小院。月光如水,院中的莲花池泛着银光。出乎意料的是,李莲花已经在那里了。他独自坐在池边石凳上,手中握着一个酒壶,面前的石桌上放着两个酒杯。
听到脚步声,他头也不回地说:"睡不着?"
宁语走到他身边坐下:"嗯,在想今天的发现。"
李莲花给她倒了一杯酒:"宁姑娘今日救了我一命,还未正式道谢。"
"扯平了。"宁语接过酒杯,"你也救了我。"
李莲花轻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月光下,他的侧脸线条分明,长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整个人仿佛一尊精致的玉雕,美丽却易碎。
"那铁盒里的东西..."宁语试探地问,"李公子知道是什么吧?"
李莲花沉默片刻:"宁姑娘先说,你为何认得'玄铁毒'?"
宁语早有准备:"师门曾有位前辈游历南疆,见过类似病例。他的笔记里记载,接触天外玄铁者会得一种怪病,症状与我描述的相符。"
"原来如此。"李莲花又倒了一杯酒,"我确实听说过类似传闻。慕容家当年就是因研究玄铁而获罪。"
"谋反罪?"
"名义上是。"李莲花的目光投向远方,"实际上...皇室忌惮玄铁之力。"
宁语心头一震。难道这个世界的统治者知道放射性物质的存在?这太不可思议了。
"宁姑娘的医术..."李莲花突然转变话题,"与我见过的都不同。那种急救手法,还有你用的药...很特别。"
宁语心跳加速:"每个医派都有自己的传承。"
李莲花没有追问,只是轻轻点头。两人沉默地喝酒,各怀心事。
夜风拂过,宁语打了个寒战。李莲花解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肩上。这个简单的动作让宁语心头一暖,却又莫名酸楚。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这座莲花楼成了她唯一的归宿。而面前这个谜一样的男子,既是她的救命恩人,又可能是她最大的威胁——如果他发现她的真实身份...
"宁姑娘。"李莲花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若有朝一日你找到回去的方法...会立刻离开吗?"
宁语怔住了。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回去?她甚至不知道如何回去。但更让她惊讶的是李莲花话中隐含的...不舍?
"我不知道。"她最终诚实地说,"我的世界有很多我放不下的人和事,但这里..."她看向李莲花,发现他正凝视着她,目光深邃如潭。
两人的视线在月光下交汇,一种无言的默契在静默中滋长。
远处传来夜莺的啼叫,打破了这一刻的魔力。李莲花轻轻移开目光,站起身:"夜深了,宁姑娘早些休息吧。"
宁语点头,却没有立即起身。她看着李莲花离去的背影——挺拔如竹,却又孤独如月。
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这个表面云淡风轻的男子,内心背负着怎样沉重的过去。而她,一个来自异世的灵魂,或许永远无法真正走进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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