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敲打着莲花楼的窗棂,连绵不绝已经三日。宁语蜷缩在书房角落,面前摊开着从临海镇带回的古籍。自从那日听闻"天外天"三字,她几乎翻遍了李莲花的所有藏书,寻找任何可能的线索。
"《山海异闻录》...《蓬莱志异》...都不是..."宁语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将又一本泛黄的书册放到已翻阅的堆栈上。这堆书几乎有她半人高,而待查阅的只剩最后几本。
窗外雷声轰鸣,一道闪电照亮书房。宁语伸手去拿最厚的那本《南疆奇物志》,却不小心碰倒了书堆。书册哗啦啦散落一地,其中一本她从未见过的薄册子从《奇物志》封皮夹层中滑出。
"这是..."宁语拾起那本没有书名的小册子,翻开第一页,上面只有一行字:
"天外天,异世之门,百年一开。"
宁语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她急切地往下翻,发现这是一本日记形式的手札,记录者自称"异乡客",字迹与之前发现的毒物志笔记一模一样——与她祖父的字迹惊人相似。
"永泰元年三月初七,吾至此界已十载,终寻得回归之法。天外天秘境位于蓬莱以东三十里无名岛,每逢甲子年七月十五月圆时开启..."
宁语的心跳如鼓。甲子年...不就是今年吗?七月十五...只剩不到两个月了!
她继续往下读,发现后面记载了详细的前往方法和秘境特征。但最让她震惊的是最后一段:
"然吾已决意留于此界。十载光阴,此地已成吾家。况有未竟之事——碧茶之毒源自天外,吾疑其与秘境有关,须有人镇守..."
笔记到此中断,后面几页被撕掉了。宁语翻来覆去检查小册子,在封底内页发现一个极小的符号:一个圆圈内套着五芒星,与她祖父的私人印章一模一样。
"这不可能..."宁语喃喃自语,冷汗浸透了后背。难道祖父真的来过这个世界?还在这里生活了十年?为什么他从未提起过?
更令她心惊的是笔记中提到的"碧茶之毒源自天外"。这与李莲花的毒有何关联?为什么说"须有人镇守"?
无数疑问在脑海中盘旋,宁语甚至没注意到书房门被推开。
"宁姑娘?"
李莲花的声音吓得她差点跳起来,手忙脚乱地将小册子藏在袖中。李莲花站在门口,白衣胜雪,手中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汤。连日阴雨让他的气色更加苍白,眼下泛着淡淡的青影。
"该喝药了。"他走进来,目光扫过满地狼藉,"在找什么?"
"就...随便看看。"宁语接过药碗,努力控制声音的颤抖,"李公子好些了吗?"
李莲花轻轻摇头:"老样子。"他在宁语对面坐下,衣摆如云般铺展开来,"方多病去镇上采购了,这雨看来还要下几天。"
宁语小口啜饮药汤,借机避开他的目光。药很苦,带着铁锈味,应该是加了补血的药材。她想起李莲花为救她而受的伤,心中一阵愧疚。
"宁姑娘有心事?"李莲花突然问。
宁语差点呛到:"没...没什么。"
李莲花没有追问,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雨幕。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在墙上投下修长的影子。
"李公子..."宁语鼓起勇气,"你相信有人能...穿越到另一个世界吗?"
李莲花转过头,黑曜石般的眸子直视她:"宁姑娘为何突然问这个?"
"就是...好奇。"宁语攥紧了袖中的小册子,"那些古籍里有很多奇奇怪怪的记载..."
李莲花若有所思:"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李某行走江湖多年,确实见过一些...难以解释之事。"
宁语心跳加速:"比如?"
"比如..."李莲花轻轻摩挲茶杯边缘,"一夜之间消失的村庄,说着奇怪语言的行人,还有..."他顿了顿,"一些前所未见的医术和器物。"
宁语的手一抖,药汤洒了几滴在衣襟上。李莲花是在暗示什么吗?
"宁姑娘,"李莲花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柔和,"若有一天你找到回去的方法...会离开吗?"
这个直接的问题让宁语措手不及。她抬头对上李莲花的眼睛,发现里面竟有一丝...脆弱?这个总是云淡风轻的男子,此刻的眼神却像一个害怕被抛弃的孩子。
"我..."宁语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回答。她袖中的小册子突然变得重若千钧。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是方多病的大喊:"李莲花!宁语!快下来!"
两人匆忙下楼,只见方多病浑身湿透地站在厅中,脚边放着一个大木箱。
"看我找到了什么!"他兴奋地打开箱子,里面全是古籍,"从县衙档案室翻出来的,关于那支商队的记录!"
宁语和李莲花凑上前。方多病翻出一本册子:"看这里,商队在南疆最后一站是...火焰山!""火焰山?"宁语皱眉,"那不是..."
"西域奇地,终年炎热如焚。"李莲花解释道,"传说山中有天火坠落。"
天火...陨石?宁语突然将一切联系起来——放射性矿石很可能就来自那里!
"还有更奇怪的。"方多病继续翻找,"商队回程在火焰山停留了整整一个月,像是在等什么..."他抽出一张发黄的纸条,"而这个是在赵三住处找到的。"
纸条上画着一个简陋的地图,标注着东海某处,旁边写着"甲子年七月十五"。
宁语倒吸一口冷气——与她刚发现的小册子记载完全一致!
"这是什么日期?"方多病问。
李莲花接过纸条,眉头紧锁:"两月之后。"他看向宁语,眼神变得锐利,"宁姑娘似乎...并不惊讶?"
宁语感到两道目光如利箭般射来。她该说出小册子的事吗?但那样就不得不解释自己的来历...
"我...只是觉得巧合。"她勉强说道,"赵三临死前提到的天外天..."
李莲花没有追问,但眼神中的疑虑并未消散。三人各怀心事地整理资料,直到夜幕降临。
......
深夜,宁语辗转难眠。她悄悄起身,借着烛光再次研究那本小册子。如果记载属实,七月十五那天,蓬莱以东的无名岛上将开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户——可能是她回家的唯一机会。
但李莲花的毒怎么办?笔记说碧茶之毒"源自天外",与秘境有关。如果她一走了之,他必死无疑...
"砰"的一声闷响从楼下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宁语警觉地起身,轻手轻脚地下楼查看。
药室里,李莲花倒在地上,身体蜷缩成一团,嘴角渗出暗红色的血沫。他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青灰色,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李莲花!"宁语冲上前,扶起他的上身。触手冰凉,脉搏紊乱而微弱——碧茶之毒突然爆发,而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凶猛。
宁语的大脑飞速运转。常规解毒剂已经无效,必须采取更激进的方法。她从药柜中取出几种剧毒药材——以毒攻毒是最后的选择。
"坚持住..."她一边配药一边喃喃自语。药材研磨成粉,加入高度酒精提取,最后得到一小瓶墨绿色的液体。
宁语深吸一口气,将药液吸入自制的注射器中。这种方法从未在人体上试验过,风险极大,但此刻别无选择。
"宁...语..."李莲花突然睁开眼,声音微弱如蚊蚋,"不...要..."
"必须这样!"宁语坚定地说,找到他肘部的静脉,缓缓推入药液。
药液进入血液的瞬间,李莲花的身体猛地弓起,又重重落下。他的瞳孔急剧收缩,呼吸停滞了几秒,然后变得异常急促。
宁语紧盯着他的反应,心跳快得要蹦出胸腔。理论上,这种复合毒素应该能暂时阻断碧茶之毒对神经系统的攻击,但剂量必须精准...
李莲花的脸色由青转白,又由白转红,最后定格在一种不自然的蜡黄。他的体温急剧升高,很快陷入昏迷。
宁语手忙脚乱地准备解药,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情况比她预想的更糟,解毒剂变成了另一种毒药!
就在她即将注射第二剂药物时,药室门被猛地踢开。方多病持剑冲了进来,看到眼前的场景,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你在干什么?!"他厉声喝道,一把推开宁语。
宁语踉跄后退:"我在救他!毒性突然发作,常规方法已经..."
"用毒药救人?"方多病怒不可遏,指着地上的空瓶,"那是断肠草和鹤顶红!见血封喉的剧毒!"
宁语摇头:"不是那样的...微量使用可以中和..."
"闭嘴!"方多病抱起昏迷的李莲花,眼中几乎喷出火来,"我一直觉得你可疑,没想到你真是笛飞声派来的奸细!"
"不是的!"宁语急得眼泪都要流出来,"我怎么可能害李莲花?他救过我的命!"
"那这是什么?"方多病指着她手中的注射器,"从未见过的暗器?还有那些奇怪的医术...你根本就不是什么游医!"
宁语张口结舌,无法解释。她怎么说得清注射器和现代医学原理?
"滚出去!"方多病剑尖直指她的咽喉,"趁我没改变主意杀你之前!"
宁语看着昏迷不醒的李莲花,心如刀绞。但她必须先离开,等方多病冷静下来再解释。
"他会没事的..."她艰难地说,"药效过了就会醒..."
"滚!"
宁语跌跌撞撞地冲出莲花楼。雨还在下,冰冷的雨水很快浸透了她的衣衫。她漫无目的地在林中行走,不知该去哪里。
方多病的话像刀子一样扎在心上。她确实隐瞒了身份,但从未想过伤害任何人。相反,她一直在竭尽全力帮助李莲花...
一声冷笑从黑暗中传来:"看来宁姑娘遇到麻烦了。"宁语猛地抬头。前方的树影中走出一个高大身影——笛飞声。他依旧一袭黑袍,在雨中如同一片移动的夜色。
"你!"宁语本能地后退。
笛飞声缓步逼近:"李莲花不行了?方多病把你赶出来了?"他的声音带着讽刺的愉悦,"正好,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宁语转身就跑,但刚迈出两步就感到后颈一痛,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
当宁语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硬板床上,身处一间石室。墙上点着几支火把,投下摇曳的光影。她的双手被铁链锁在身前,但幸运的是,药囊还在腰间——笛飞声显然没把这小袋子当回事。
"醒了?"笛飞声的声音从阴影处传来。他走到光线下,面容冷峻如刀刻,"说说吧,你是谁?从哪来?为何接近李莲花?"
宁语咬紧牙关不答。
笛飞声冷笑:"你以为我在请求?"他猛地掐住宁语的下巴,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李相夷在哪?"
李相夷?宁语一愣。这不是李莲花的本名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艰难地说。
"别装傻!"笛飞声松开手,在石室内踱步,"十年前东海一战,李相夷身中碧茶之毒坠海失踪。十年后,你突然出现在李莲花身边,医术诡异,能解碧茶之毒...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宁语心头一震。原来李莲花就是李相夷?那个传说中的四顾门门主?但她现在不能表现出知道这点。
"我只是个大夫..."她坚持道,"偶然遇到李公子..."
"谎话连篇!"笛飞声突然暴怒,一掌击碎石桌,"你的医术不属于任何门派!你的言谈举止不像任何地方的人!你甚至..."他一把抓住宁语的手腕,露出那个奇怪的圆形胎记,"有这个标记!"
宁语茫然地看着自己手腕内侧的小胎记——一个完美的圆,中间有个小点。这有什么特别的?
笛飞声的表情变得复杂:"百年前,有个异人从天而降,手腕上有同样的标记。他医术通天,能活死人肉白骨..."他的声音低下来,"最后为救挚友而死,临死前说会有继承者到来。"
宁语心跳几乎停止。那个"异人"...是她的祖父吗?
"我不是什么继承者..."她虚弱地否认。
笛飞声松开她,突然改变了态度:"帮我救一个人,我就放你走。"
宁语惊讶地抬头:"什么人?"
"无了大师。他十年前为救李相夷重伤,一直昏迷不醒。"笛飞声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你若真能解碧茶之毒,或许也能救他。"
这个转变太突然,宁语一时难以理解。笛飞声不是李莲花的敌人吗?为何要救无了大师?
"我...需要先看看病人。"她谨慎地说。
笛飞声点头,解开了她的锁链:"别想着逃跑。这地方没人找得到。"
宁语跟着他穿过曲折的甬道,来到一间布置简朴的石室。床上躺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僧,面容安详如沉睡,但脸色灰败,显然命不久矣。
宁语上前检查。老僧的脉搏微弱但稳定,瞳孔对光有反应——这是深度昏迷的状态。更奇怪的是,她在他体内检测到了与碧茶之毒相似但不完全相同的毒素。
"能救吗?"笛飞声问,声音中罕见地带着急切。
宁语思索片刻:"可以试试,但需要特定药材。"
"列出清单。"笛飞声立刻说,"还有...李莲花的情况如何?"
宁语惊讶于他语气中的关切:"你...关心他?"
笛飞声的表情重新变得冷硬:"宿敌而已。他只能死在我手上。"
宁语不太相信这个说法,但识趣地没有追问。她列出药单,笛飞声派人去准备。
等待期间,宁语获准在有限范围内活动。她发现这是一处地下建筑,结构复杂,显然不是临时居所。石壁上刻着奇怪的符号,有些与她祖父笔记中的相似。
最令她惊讶的是,在一间类似书房的石室里,她看到墙上挂着一幅画像——画中是三个人:年轻的笛飞声、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僧(应该就是无了大师),以及...李相夷。
画中的李相夷意气风发,与现在沉静如水的李莲花判若两人。三人站在一起,不像敌人,倒像...挚友。
宁语突然明白了什么。笛飞声对李莲花的执着,不仅仅是仇恨,还有更深的情感。这或许能解释他矛盾的行为...
药材备齐后,宁语开始配制解药。有了治疗李莲花的经验,这次顺利许多。她给无了大师注射了解毒剂,然后静待反应。
"需要多久?"笛飞声问,眼睛不离床上的老僧。
"如果是有效的,几个时辰内会有反应。"宁语说,"但我有个条件。"
笛飞声挑眉:"你敢跟我谈条件?"
"告诉我天外天的事。"宁语直视他的眼睛,"还有碧茶之毒的真正来源。"笛飞声的表情变得古怪:"你怎么知道天外天?"
"赵三临死前说的。"
笛飞声沉默良久,终于开口:"天外天是连接异界的门户,百年一开。碧茶之毒...是百年前异人带来的,本用于治病,但被某些人改造为武器。"
"谁?"
"皇室。"笛飞声冷笑,"他们想控制天外天的力量。"
宁语心头一震。这与她祖父笔记中的线索吻合。但为什么碧茶之毒会在李莲花体内?十年前东海发生了什么?
"李相夷...李莲花是怎么中毒的?"她小心翼翼地问。
笛飞声的眼神变得危险:"这不是你该问的。"他转身走向无了大师,"药好像起效了。"
确实,老僧的脸色开始好转,呼吸也变得更有力。宁语检查后确认毒素在消退,这是个好兆头。
"再观察一晚。"她说,"如果明天早上情况稳定,应该就能醒过来。"
笛飞声点点头,出人意料地说:"你可以休息了。隔壁有间干净的屋子。"
宁语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待遇。她向笛飞声道谢,然后回到临时安排的房间。躺在床上,她的思绪却无法平静。
李莲花就是李相夷...笛飞声与他的复杂关系...天外天的秘密...祖父可能来过这个世界...太多信息让她头晕目眩。
但最让她揪心的是李莲花现在的情况。她的解毒剂有效吗?他醒过来了吗?方多病会不会不让她再接近莲花楼?
想到方多病愤怒的眼神,宁语心如刀割。短短几天,她失去了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和...家的感觉。
窗外(如果这地下石室有窗的话)的"天色"已暗。宁语蜷缩在床上,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她不再那么渴望回到现代了。
这个有李莲花、方多病和莲花楼的世界,不知何时已经成了她无法割舍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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