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的阳光斜斜地照进凌不疑的书房,为冷硬的陈设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程瑾站在窗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那卷帛书。自从发现自己的记忆正在快速消失,她就下定决心要向凌不疑坦白一切——至少是部分真相。
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沉稳有力。凌不疑掀帘而入,一身墨色深衣,衬得面容愈发冷峻。他的目光在程瑾脸上停留片刻,微微皱眉:"你脸色不好。"
程瑾勉强一笑:"昨夜没睡好。"她深吸一口气,"将军说要告诉我一些事?"
凌不疑示意她坐下,自己则站在案几旁,手指轻叩桌面:"三皇子近期动作频繁,不仅对你我,也对程家起了兴趣。"
"因为孤城案?"程瑾试探地问。
凌不疑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你知道多少?"
"只知道那是对将军很重要的案子。"程瑾斟酌着词句,"将军怀疑程家参与其中?"
"不是怀疑,是确定。"凌不疑的声音陡然变冷,"程始当年就在孤城,亲眼目睹霍氏满门被屠却袖手旁观。"
程瑾心头一震。霍氏?剧中凌不疑的本家就是霍氏,他原名叫霍不疑!这段记忆突然清晰起来,但很快又变得模糊,像握在手中的沙子不断流失。
"将军..."她声音发紧,"如果我说,我知道一些关于未来的事,但正在忘记,你会相信吗?"
凌不疑的目光陡然锐利:"何意?"
没有退路了。程瑾从袖中取出那卷神秘的帛书,摊在案几上:"这上面的符号,与我穿越前见过的古镜上的铭文一模一样。"
"穿越?"凌不疑眉头紧锁。
程瑾的指甲掐进掌心:"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来自两千年后的未来,因为触碰了一面古镜而穿越到这里。"她一口气说完,不敢看凌不疑的反应,"所以我懂得一些你们不知道的知识,能预测某些事件...但现在这些记忆正在消失。"
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程瑾终于鼓起勇气抬头,看到凌不疑脸上罕见的震惊表情。
"荒谬!"他猛地拍案而起,"你当我好骗?"
程瑾早有准备,从怀中掏出一张纸,上面画着现代世界的简图:"这是我的世界,有能飞上天的铁鸟,能渡海的巨船,人能相隔千里对话..."她又拿出改良弩机的图纸,"这些设计原理都来自我的时代。"
凌不疑盯着那些图纸,眼神变幻莫测。程瑾继续道:"我知道霍氏满门被屠那晚下着大雨,知道你在寻找一个叫阿狸的侍女,她是唯一幸存者..."这些细节都是她残存的剧情记忆。
凌不疑的脸色刷地变白,手按上了剑柄:"你从何处知道这些?"
"在我的世界,你们的故事被写成戏剧,我恰好看过。"程瑾苦笑,"但现在这些记忆越来越模糊,就像有人在强行抹去它们。"
凌不疑死死盯着她,仿佛要看穿她的灵魂。程瑾坦然迎视,心跳如鼓却不敢移开目光。这一刻的审判,将决定她在这个世界的命运。
良久,凌不疑的手缓缓离开剑柄:"证明给我看。"
程瑾松了口气,随即又紧张起来——如何证明穿越?她思索片刻,突然想起一事:"三日后,都城东市会有胡商贩卖一种叫'火琉璃'的宝石,实则是西域特制的火药,遇水即燃。这在你们时代还未曾出现过。"
凌不疑不置可否,只是冷冷道:"若你所言非实..."
"任凭处置。"程瑾坚定地说。
接下来的三天,凌不疑明显疏远了程瑾,不再召她议事。程瑾度日如年,一方面担心凌不疑不信她的解释,一方面又害怕三皇子的阴谋。更糟的是,程始对她的态度也突然冷淡,府中下人开始窃窃私语。
第三天傍晚,程瑾正在房中看书,突然听到急促的脚步声。门被猛地推开,凌不疑一身寒气站在门口,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
"东市确实有'火琉璃'。"他声音沙哑,"一名孩童不慎将其落入水沟,引发大火,烧毁了半条街。"
程瑾手中的书啪嗒落地:"你...现在相信我了?"
凌不疑走进来,反手关上门:"你曾说记忆正在消失,关于孤城案,还记得多少?"
"很少..."程瑾努力回忆,"只记得霍氏是被冤枉的,真凶可能是...雍王?还有左丞相?"这些名字脱口而出,但她不确定是否正确。
凌不疑的眼神变得深邃:"左丞相确实是雍王党羽。"他顿了顿,"程瑾,无论你来自何处,现在你有危险。"
"三皇子?"
"不止。"凌不疑压低声音,"程始已经起疑,派人去北境查你的底细。更糟的是,有人向圣上密报你通敌卖国,证据是一封与匈奴往来的密信。"
程瑾倒吸一口冷气:"我从未——"
"自然是栽赃。"凌不疑冷笑,"我怀疑是三皇子所为。圣上虽不全信,但已下旨软禁程家所有人,明日执行。"程瑾浑身发冷。通敌卖国是死罪!"我该怎么办?"
"暂时按兵不动。"凌不疑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塞给她,"如有紧急情况,摔碎它,我会知道。"
他的手指触到程瑾掌心,温暖而粗糙。程瑾突然抓住他的手:"凌不疑,无论你信不信我,请记住——程始可能知情不报,但他不是主谋。复仇不应伤及无辜。"
凌不疑抽回手,表情重新变得冷硬:"我有分寸。"
他转身欲走,程瑾又叫住他:"等等!那帛书...上面的符号与我穿越有关,现在却看不清了。将军见多识广,可曾见过类似记载?"
凌不疑回头看了一眼帛书:"像是古蜀国的祭祀文,宫中藏书阁或许有线索。但现在..."他摇摇头,"先度过眼前危机再说。"
次日清晨,程府被黑甲卫团团围住。程始面色铁青地接了圣旨,全府上下不得随意出入。程瑾的房间被翻了个底朝天,幸好她早已将重要物品藏在身上。
搜查持续了一整天。傍晚时分,程瑾被单独带到前厅。一位身着紫袍的官员——正是那日在宫中刁难她的左丞相——端坐上位,面前摊着几封"密信"。
"程氏女,这些可是你的笔迹?"左丞相冷声问。
程瑾扫了一眼:"不是。"
"有人指证你私通匈奴,泄露军情,你可认罪?"
"民女冤枉。"程瑾挺直腰背,"请大人明察。"
左丞相冷笑:"看来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人,带证人!"
程瑾心头一紧,不知会是谁来诬陷她。当看到被带进来的人时,她如坠冰窟——竟是她在北境村庄最先遇到的那位里正!
"就是她!"里正指着程瑾,眼神闪烁,"那日突然出现在村里,说着奇怪的话,后来被凌将军带走。小人亲眼看见她夜里与匈奴密使接头!"
谎言!程瑾气得浑身发抖:"你血口喷人!那日明明是你们要烧死我——"
"肃静!"左丞相拍案,"程氏女,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话说?"
程瑾知道辩解无用,这些人明显串通好了要置她于死地。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人既已认定民女有罪,多说无益。只求大人明鉴,程家其他人对此一无所知。"
左丞相似乎没料到她这么快就"认输",愣了一下才道:"圣上仁厚,只追究你一人之罪。三日后押赴大理寺受审。"
回到被软禁的房间,程瑾瘫坐在床上,大脑飞速运转。三皇子为何要陷害她?是因为她救了五公主,还是发现了什么秘密?更糟的是,凌不疑会相信她是清白的吗?
夜深人静时,窗棂突然传来轻微的敲击声。程瑾警觉地起身,看到一张小纸条从缝隙中塞进来。她赶紧拾起,借着月光辨认上面的字迹:"明日午时,厨房送饭的哑婆会帮你。——疑"
程瑾心头一热,凌不疑还愿意帮她!但随即又是一忧——这是真的凌不疑的安排,还是陷阱?她摸出那枚玉佩,犹豫要不要摔碎它。
最终,她决定赌一把。次日午时,当哑婆送来饭菜时,程瑾注意到食盒底层藏着一套侍女衣服和一张地图。她迅速换装,跟着哑婆从一条偏僻小径溜出程府。
按照地图指示,程瑾来到城西一处废弃祠堂。推门进去,凌不疑背对着她站在阴影中。
"将军!"程瑾几乎要哭出来。
凌不疑转身,脸色凝重:"时间不多。三皇子设局害你,是为了打击我和程家。他近期会有大动作。"
"什么动作?"
"还不清楚。"凌不疑递给她一封信,"去找万老夫人,她会保护你。等风波过去..."
"你不跟我一起走?"程瑾脱口而出。
凌不疑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我还有要事。孤城案有了新线索,我必须..."
"复仇比我的性命还重要?"程瑾声音发抖。
这句话像刀子般刺入凌不疑心中。他猛地抓住程瑾的肩膀:"你不明白!霍氏满门三百余口,我的父母、兄妹...血债必须血偿!"
程瑾从未见过他如此激动的样子,眼中燃烧着痛苦的火焰。她轻轻握住他的手:"我明白仇恨的滋味。但请不要让它吞噬你的心...不要让更多无辜者流血。"
凌不疑的手慢慢松开,眼中的火焰渐渐熄灭:"走吧,趁我还清醒。"
程瑾知道无法说服他,只能含泪转身。就在她即将踏出门槛时,凌不疑突然叫住她:"程瑾。"
她回过头。
"无论发生什么...记住,我相信你。"凌不疑的声音异常柔和,"等一切结束,我会找到你。"
这句话像黑暗中的一盏明灯。程瑾点点头,转身融入夜色中。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离开后不久,一队黑甲卫包围了祠堂。凌不疑站在原地未动,任由他们将刀剑架在自己脖子上。
"凌不疑,圣上口谕,你勾结程氏女通敌卖国,即刻押赴大理寺受审!"为首的将领高声宣布。
凌不疑冷笑一声:"左丞相好手段。"他抬头望向程瑾离去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与此同时,程瑾刚抵达万家后门,突然听到街上一阵骚动。她躲在一旁,听到路人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凌将军被抓了!"
"说是通敌叛国,与程家那个妖女勾结..."
"明日午时就要问斩呢!"
程瑾如遭雷击,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凌不疑被抓了?问斩?不...这不可能!他明明说要继续调查孤城案...
突然,她明白了。凌不疑是故意的!他用自己作饵,引开追兵让她逃脱。那封信...那最后的眼神...
程瑾攥紧了手中的玉佩,一个疯狂的念头在脑中成形。她不能丢下凌不疑不管,即使这意味着自投罗网。
但首先,她需要帮手。程瑾擦干眼泪,敲响了万家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