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逸的黑色轿车在公寓楼下停稳时,雨丝正顺着车窗玻璃蜿蜒成河。
云熙颜伸手替他理了理被风掀起的西装领口,指腹触到他颈侧跳动的脉搏,烫得惊人。
"钥匙在这儿。"他摸出西装内袋里的旧钥匙,金属齿痕在掌心里压出红印,"我妈走后,这钥匙在我枕头底下藏了七年。"
公寓电梯的金属门映出两人交叠的影子。
萧景逸按了六楼,指节抵着电梯内壁,喉结动了动:"当年我爸出事前三天,我妈把这个铁盒塞进我怀里,说'小逸,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要记得妈妈爱你'。"他突然低头看她,眼尾泛红,"那是我最后一次听她说话。"
云熙颜握住他冰凉的手。电梯"叮"的一声,六楼到了。
老式公寓的走廊声控灯在他们脚步下次第亮起。
萧景逸在最里间的房门前站定,钥匙插入锁孔时发出细微的刮擦声。
门开的刹那,尘封的旧木味涌出来——这里保持着二十年前的模样,褪色的蓝布窗帘搭在窗台上,茶几上摆着缺了口的搪瓷杯,杯底还凝着半圈茶渍。
"在床底下。"他蹲下身,手指勾住床沿的灰布帘,动作轻得像怕惊醒谁。
铁盒被拽出来时带起一片灰尘。
云熙颜忙掏出手帕捂住口鼻,却见萧景逸直接用袖口擦了擦盒盖,金属锈蚀的碎屑簌簌落在他手背。
"咔嗒"一声,锁开了。
盒底垫着团褪色的蓝布,上面躺着两样东西:一张四角卷起的合照,和一封贴着旧邮票的信。
萧景逸的手指刚碰到照片边缘就顿住了。
云熙颜俯身凑近,照片里是个穿碎花裙的年轻女人,抱着个三四岁的男孩站在梧桐树下,旁边站着穿白衬衫的男人——那是萧景逸的父亲萧明远,她在萧家旧资料里见过。
而男人身侧,还站着个戴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眉眼温和,右手搭在萧明远肩上。
"这是..."萧景逸的声音发颤,"我妈总说我小时候不爱拍照,原来...原来这张是全家最后的合影。"他指尖抚过照片里中年男人的脸,"他是陈叔,我爸的大学室友,出事前三天还来家里喝过茶。"
云熙颜的目光落在那封信上。
信封边角磨得发毛,邮票是九十年代流行的牡丹图案,收件人栏写着"萧明远收",却没贴邮戳。
萧景逸拆开信的动作很慢,信纸展开时发出脆响。
云熙颜看见他的睫毛突然剧烈颤动,指节捏得发白。
"颜颜..."他声音沙哑得几乎认不出,"信里说...陈叔不是我爸的朋友。"
云熙颜凑过去,泛黄的信纸上是萧母娟秀的字迹:
"明远,我今天在陈默的书房看到了账本。
他抽屉里锁着二十家影视公司的股权代持协议,还有三张金像奖评委的银行流水单。
你总说他是帮我们拉投资的恩人,可我听见他在电话里说'捧谁不是捧?
只要钱到位,票房毒药也能变影帝'。
他说要带你去香港谈新戏,我求你别去,求你——"
信写到这里突然中断,墨迹晕开一片,像滴落在纸上的泪。
"陈默。"萧景逸将信纸按在胸口,"原来当年那个说要带我入行的'恩师',就是陈默的侄子。"他突然抓起手机翻出通讯录,拇指在"陈导"的名字上悬了三秒,"难怪他总说'你和你父亲很像',原来他早知道..."
手机在此时震动起来。
云熙颜扫了眼屏幕,是她的助理小夏发来的消息:"颜姐,粉丝解密活动进度到97%了!
她们说还差一张旧报纸的扫描件就能还原完整图表。"
"我来。"云熙颜拿过自己的包,从里面取出个牛皮纸袋,"昨天在图书馆查到的,1998年《娱乐周刊》的影讯版。"她抽出那张泛着霉味的报纸,照片里正是陈默和萧明远在电影节的合影,"小夏,把这个发过去。"
二十分钟后,云熙颜的直播账号准时亮起。
她坐在直播间的藤编沙发上,背后是萧景逸公寓的落地窗,雨幕在玻璃上织成网。
弹幕瞬间被"云姐美炸萧老师呢"刷满,她却按住耳麦,眼尾微微上挑:"今天想和大家聊点不一样的。
最近总有人说'幽影'是洪水猛兽,可有没有可能...我们误解了它的初衷?"
弹幕突然停滞。
云熙颜看着后台不断跳动的IP地址,心跳快得几乎要撞出肋骨。
她想起方才和唐婉的对话:"要引蛇出洞,就得让他们觉得你动摇了。"于是她垂眸轻笑:"比如当年那些被资本打压的好演员,或许'幽影'只是想..."
"叮——"
私信提示音在此时响起。
云熙颜指尖微颤,点开那条匿名消息:"你母亲当年没选错路,可惜你不懂。"
她抬头看向镜头,眼尾泛红:"可能我真的不懂。"
同一时间,三公里外的老洋楼里,张雷的橡胶鞋底在地板上碾出轻响。他戴着白手套推开书房的雕花木门,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书桌上投下金斑——正中央摆着本锁着铜锁的皮质日记本。
"技术组。"他压低声音,"需要最快速度破译这把锁。"
十分钟后,锁舌弹出的脆响惊得窗外麻雀扑棱棱飞起。
张雷翻开日记,第一页的日期让他瞳孔骤缩:1998年6月15日。
"萧明远还是不肯签那份代持协议。
他说'演员的命是戏,不是资本的提线木偶',可笑,没有资本,他连戏台都上不去。"
"那个姓林的小演员太麻烦,他说在片场捡到了账本碎片。
我让老周送他去了'疗养院',听说那里的医生最会治'癔症'。"
"癔症?"张雷快速翻动纸页,在最后几页找到"林建国"三个字,"唐婉说的老演员就是他!"他掏出手机调出唐婉发的资料——林建国,1997年因"突发脑溢血"去世,享年32岁。
雨越下越大。
唐婉站在酒店宴会厅的落地窗前,看着穿墨绿西装的神秘男子被人群簇拥着走向主桌。
她理了理香槟色礼服的肩带,端起酒杯走向他的助理:"王特助,上次说的影视基金合作案,不知道陈总有没有兴趣?"
助理抬头时,唐婉注意到他眼底的红血丝——显然跟了神秘人很久。"陈总最近日程很满。"他礼貌地笑,"不过...他这两天总去圣心疗养院,说是看望老朋友。"
唐婉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端酒杯的手稳如磐石:"圣心?
那地方我听说过,环境不错。"
"是不错。"助理喝了口酒,声音突然低下来,"就是里面关的人有点特殊。
上个月我跟陈总去过一次,听见有间病房里有人喊'放我出去!
我没病!
',陈总说那是'老伙计',当年一起打江山的。"
唐婉的手机在掌心震动。
她扫了眼消息——是张雷发来的"林建国死亡证明存疑",指尖在屏幕上快速回复:"圣心疗养院,速查。"
当萧景逸接到视频通话时,雨已经停了。
他站在窗边,看彩虹像道裂痕挂在天际,手机屏幕突然亮起陌生号码。
"接。"云熙颜握住他的手腕,"我们一起。"
画面亮起的瞬间,两人同时屏住呼吸。
屏幕里是个戴青铜面具的男人,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像生锈的齿轮摩擦:"萧先生,你母亲临死前,是不是还想着救你?"
云熙颜感觉萧景逸的手在发抖。
她刚要开口,屏幕突然切换画面——是间昏暗的仓库,少年萧景逸蜷缩在破纸箱后面,脸上还沾着血。
镜头缓缓转向墙角,穿着碎花裙的女人倒在地上,胸口的血浸透了蓝布围裙。
"妈妈!"萧景逸的声音带着破碎的哭腔。
女人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想朝他的方向伸,却在半空无力垂落。
镜头继续后拉,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阴影里走出来,手里的刀还滴着血。
他抬起头——
"咔"的一声,视频突然中断。
萧景逸的手机"啪"地掉在地上。
云熙颜蹲下捡起来,屏幕停在最后一帧:凶手的脸被阴影遮住,但他西装领口别着枚徽章——正是圣心疗养院的院徽。
窗外的彩虹不知何时消散了。
萧景逸捡起手机,指腹轻轻擦过屏幕上母亲的脸。
他转头看向云熙颜,眼里有火焰在烧:"颜颜,我要去圣心疗养院。"
云熙颜摸出手机拨通张雷的号码。
电话接通的瞬间,她听见警笛声由远及近:"张警官,圣心疗养院,现在。"
雨又开始下了。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混着警笛的尖啸,像根细针直扎进人心脏。
萧景逸将铁盒里的合照贴在胸口,那里还留着云熙颜的体温。
他知道,有些真相,该见天日了。
而这场藏了二十年的局,终于要收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