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驿行纪 第264章 心印幽契石生花

林昭焕感觉自己像一块掉进了某种巨型史莱姆牌慢炖锅里的豆腐。

周围是温温吞吞、滑不溜丢的暗绿色胶状物，正以一种极其执着、极其温柔，却又极其要命的方式，缓缓地、全方位无死角地……包裹他，渗透他。

那股带着奇异甜香的粘稠液体，如同最高明（也最阴损）的麻醉剂，正一点点瓦解他的抵抗力，蚕食他的意志。眼皮越来越重，四肢百骸都像灌了铅，连思维都开始变得迟钝、涣散，仿佛要融化在这片黏糊糊的、散发着幽幽磷光的黑暗里。

“我靠……这是要被做成‘人肉果冻’还是‘能量罐头’？”林昭焕在意识彻底模糊前，脑子里闪过最后一个极其不合时宜的吐槽念头，“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被外面那帮孙子乱枪打死……至少死得干脆点……这死法……也太……没尊严了……”

他试图调动体内仅存的一丝丝炁进行抵抗，但那点微弱的能量如同泥牛入海，刚一浮现就被周围粘稠的黑暗迅速同化、吸收。右肩的旧伤更是疼得他直抽冷气，仿佛也在幸灾乐祸地提醒他：小子，这回栽了吧？

完了，芭比Q了。这是林昭焕彻底失去反抗能力前，脑海中浮现的最后一个充满现代气息的绝望词汇。

然而，就在他的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灵魂仿佛要被那温暖而致命的黑暗彻底拥抱、消融的最后一刻——

他怀中，那块一直没什么动静的、甚至多了一丝裂纹的黑色石片，忽然毫无征兆地……烫了一下！

不是之前吸纳能量时的那种灼热，而是一种……仿佛被什么东西“叮”了一下，带着微弱电流般的刺痛感！

这一下突如其来的刺激，如同在浑浑噩噩的脑海中投入了一颗小石子，瞬间激起了一圈涟漪！林昭焕那即将熄灭的意识之火，猛地又顽强地跳动了一下！

“嗯？”

就这么一丝微弱的清明，如同黑暗中的一点星火，却被林昭焕死死抓住！

他猛地意识到：不能睡！绝对不能睡！一旦彻底失去意识，恐怕就真的万劫不复，变成这鬼地方的“有机肥料”了！

可是……怎么抵抗？他现在连动动手指都费劲，更别说反抗这无孔不入的“消化液”了。

等等……沟通！

他想起了昏迷前那个念头——尝试与这个巢穴的主人，“母体”，进行沟通！

虽然听起来很扯淡，跟一个看起来像巨型鼻涕虫混合体的玩意儿谈心？但现在似乎是唯一的选择了！

问题是，怎么沟通？语言肯定不通。对方那意识浑沌蒙昧，估计连“你瞅啥瞅你咋地”这种级别的交流都够呛。精神力？他现在这点残余的精神力，估计刚探出去就被对方当点心给吃了。

“木火通明……木生火，火生土……”林昭焕的脑子在极限状态下飞速运转着。他天生对五行炁理敏感，下意识地开始分析自己和这个巢穴环境的能量属性。

他自己是“癸丑桑柘木”命，五行属木，内蕴生发、坚韧之性。命格“木火通明”，木助火燃，火显木华，代表智慧、光明、礼仪，以及一种……向上、向外的生命力。

而这个巢穴……深埋地底，环境阴湿，那“母体”的气息古老、厚重、包容，却又带着一种……纯粹的“土”性！坤卦为土，为母，为承载，为穴藏……这里简直就是“坤”卦意象的实体化！而且是那种……极其原始、极其纯粹的“地母”能量！

五行之中，木克土。按理说，他的木性能克制这里的土性。但问题是，他现在是棵快要枯死的“桑柘木”，而对方却是整片“大地”！这力量对比太悬殊了，根本克不动，反而可能因为属性相克，更容易被对方视为“异类”而加速“分解”！

那怎么办？

火生土！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既然硬克不行，那就……顺生？

他的“木火通明”格局，不仅仅是木，还有火！火能生土！火焰的光明、温暖、向上之力，能赋予厚重沉寂的土地以生机和活力！

如果……他能向这个“母体”传递出一种“火”的意象——并非毁灭性的烈火，而是那种……温暖的、光明的、带来生机与秩序的“文明之火”呢？

证明自己并非单纯的“异种木头”，而是能与这片“大地”和谐共生，甚至能为其带来“好处”的“火种”？

这个想法很大胆，甚至有点异想天开。与一个非人异物进行如此形而上的能量交流？成功率微乎其微。

但林昭焕别无选择！

他深吸一口气（虽然吸进来的全是那股奇异的甜香粘液），放弃了所有无谓的抵抗，反而将自己仅存的、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木火”本源之炁，小心翼翼地凝聚起来。

他不再试图用这股力量去对抗那麻痹感和睡意，而是……将其转化！

他观想！

观想一点星火，在无边的黑暗中顽强地燃起。

观想那星火渐渐壮大，化作一团温暖的、橘黄色的火焰，驱散阴冷，带来光明。观想那火焰照亮了蒙昧的大地，催生了草木，带来了秩序，万物开始生长，不再是死寂的沉睡。

他将自己对“火”的所有理解——温暖、光明、生机、秩序、文明、希望……所有这些正面的、积极的意象，都倾注到那一点微弱的“木火”之炁中，然后……极其轻柔地，如同递出一片羽毛般，向着巢穴深处，那庞大而浑沌的“母体”意识，传递过去！

“嗡……”

仿佛是错觉，他感觉周围那些蠕动的胶质“墙壁”上，那幽幽的磷光似乎……闪烁了一下？

那股包裹着他、试图将他“消化”的粘稠液体，其渗透的速度似乎……减缓了一丝丝？

有门！

林昭焕心中一喜，连忙加大“输出”！

他不再保留，将自己压箱底的、属于“木火通明”慧根的那一点灵光，也毫不吝惜地融入到这股意念之中！

他传递的不再仅仅是“火”的意象，更是一种……更深层次的“道”的韵律！

那是《周易》中“离”卦（?）的光明与附丽！

那是道家内丹术中“心火”下降、“肾水”上升的水火既济！

那是儒家所讲的“明明德”的智慧之光！

甚至……是他行遍山川，所见过的无数人间烟火，无数在艰难困苦中依然顽强燃烧的生命之火！

这些意念，驳杂，却又统一，都指向一个核心——生！积极的、光明的、有秩序的、向上的“生”！

这与“母体”那种原始的、蒙昧的、仅仅是“存在”和“吞噬”的生存状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却又并非完全对立！因为“火”最终还是要“生土”的！光明最终还是要扎根于大地的！

这是一种极其微妙的平衡！一种跨越物种和意识形态的、基于宇宙最根本法则的……试探性“对话”！

林昭焕全神贯注，额头青筋暴起（虽然他自己感觉不到），灵魂仿佛都在燃烧！

而巢穴深处，那巨大的“母体”，似乎终于……有了更明显的回应！

“呜……嗡……”

一阵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嗡鸣声响起！声音不再是之前那种纯粹的能量波动，而是……带上了一丝奇异的“韵律”？

周围墙壁上的磷光开始以一种缓慢而有节奏的方式明灭闪烁，如同在呼吸！

那些缠绕在林昭焕身上的暗绿色“藤蔓”，缓缓地……松开了！

那股让他昏昏欲睡的粘稠液体，也停止了分泌，甚至……开始如同潮水般，慢慢地退去！

成功了？！

林昭焕心中狂喜！他赌对了！这个看似浑沌蒙昧的“母体”，竟然真的能理解（或者说，感应到）他传递的意念！它……接受了这种“火生土”的善意！暂时停止了对他的“消化”！

然而，还没等他高兴超过三秒钟，意外再次发生！

就在那些“藤蔓”松开，粘液退去的瞬间，他怀里那块一直表现良好的黑色石片，突然……再次剧烈地烫了一下！

而且这一次，烫得钻心！

紧接着，一股完全不受林昭焕控制的、极其庞大、极其古老、极其……苍凉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从黑色石片中倒灌进他的脑海！

“！！！”

林昭焕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像是被一万头远古巨象同时踩过！无数混乱、破碎、却又蕴含着恐怖信息量的画面、声音、情绪，如同海啸般将他的意识彻底淹没！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一片……比现在这个巢穴更加广阔、更加深邃的地下世界！无数巨大的、如同山脉般的暗绿色“母体”在沉睡，它们的根须连接着大地深处的能量脉络！

他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这片土地上，古蜀先民穿着奇特的服饰，戴着神秘的面具，举行着盛大的祭祀！他们似乎……在与这些地底的存在进行着某种形式的沟通，甚至……献祭？！

他看到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巨大灾难！天崩地裂，洪水滔天！地底的能量脉络被扰乱，许多“母体”在灾难中毁灭，幸存下来的，也陷入了更深的沉睡！

他看到了……近现代，人类的活动越来越频繁，钻探、开采、工程建设……不断地干扰着地下的宁静。沉睡的“母体”被惊醒，本能地开始防御、收缩，甚至……对地面上那些“吵闹”的生灵产生了一丝……敌意？

他看到了……一些穿着黑衣、面目模糊的人，出现在废弃的采石场！他们似乎知道这些地底“母体”的存在，用某种邪恶的仪式，强行抽取、引导它们的能量，并试图……控制它们？！

他看到了……能量爆发！洞口被毁！那些黑衣人惊慌逃窜！而他自己……被裂缝深处这个刚刚苏醒不久、还处于懵懂状态的“年轻母体”，本能地当作“食物”或者“可疑入侵者”给“捡”了回来……

而那块黑色石片……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某个古蜀巫师用来与这些地底存在沟通的……媒介？！上面残留着无数代的信息碎片和……某种古老的契约？！信息量太大！太混乱！

林昭焕感觉自己的大脑快要被撑爆了！这些信息如同滚烫的烙铁，狠狠地灼烧着他的神经！

“啊——！”他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

而他的嘶吼，似乎也刺激到了那个刚刚建立起一丝“友善”联系的“母体”！

“呜——！！！”

“母体”发出一声更加响亮、带着明显不安和……一丝被冒犯意味的嗡鸣！

周围墙壁上的磷光骤然变得刺眼！那些刚刚松开的“藤蔓”，如同受惊的毒蛇，猛地再次缠绕上来，而且这一次，缠得更紧！更用力！

那股麻痹、粘稠的“消化液”，也再次汹涌而出，而且似乎……带上了一丝腐蚀性？！

“靠！玩脱了！”林昭焕心中哀嚎。

这块破石头！关键时候坑爹啊！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小苗苗，就这么被它一个“信息炸弹”给炸没了？！

眼看就要再次陷入被“消化”的绝境，而且这次对方明显带上了“情绪”，恐怕不会再给他第二次沟通的机会了！

林昭焕急得满头大汗（虽然脸上全是粘液），脑子里疯狂转动，试图找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等等……契约？

刚才那混乱的信息流中，似乎提到了……“契约”？那块黑色石片上，残留着古蜀巫师与这些地底存在之间的……某种契约？

虽然信息破碎，但他隐约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守护”……“能量”……“平衡”……“献祭”（或者说……能量交换？）……

一个极其冒险，甚至可以说是在刀尖上跳舞的想法，瞬间成型！

他再次将全部残余的意志力，集中在那块还在不断向他脑子里倾倒垃圾信息的黑色石片上！

他不再试图去理解那些混乱的画面和情绪，而是……强行模仿！

模仿那些古蜀巫师的……能量波动模式！

模仿他们通过石片传递出的那种……古老的、带着敬畏与祈求的……“契约”信号！

他不知道这样做会引发什么后果，也许会彻底激怒“母体”，也许会引来更可怕的东西，但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可能利用这块“坑爹石片”反败为胜的机会！

他调动起自身血液中蕴含的那一丝微弱的、属于人类文明传承的“灵性”，艰难地、笨拙地，通过黑色石片，向着“母体”发出断断续续的信号：

“……古老……守护者……能量……失衡……外界……窃取……破坏……需要……帮助……（我）……非敌……（愿）……协助……恢复……平衡……（请求）……暂时……庇护……”

他不知道这种蹩脚的、半蒙半猜的“契约语”有没有用。他只是在赌！赌那块黑色石片上残留的契约力量，还能被这个“年轻”的母体识别！赌这个母体除了本能之外，还残存着一丝来自远古的……“责任感”？

信号发出后，林昭焕几乎虚脱，眼前阵阵发黑，全凭最后一口气吊着。

而巢穴深处，那巨大的“母体”……沉默了。

不安的嗡鸣声停止了。刺眼的磷光也柔和了下来。那些缠绕着林昭焕的“藤蔓”……再次缓缓松开，但没有完全退去，只是保持着一种……审慎的距离。

那粘稠的“消化液”也停止了分泌，甚至……有一部分开始主动清理林昭焕身上的污浊，露出他原本的衣物和皮肤。

林昭焕躺在那柔软的“生物垫”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虽然吸进来的空气依然怪怪的），感觉自己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然后被扔进滚筒洗衣机里搅了三百圈。

他……赌赢了？

他不敢完全确定。那个“母体”似乎……进入了一种“思考”或者说“权衡”的状态？它不再视他为食物或敌人，但也没有完全接纳他。更像是一种……“留待观察”？

不管怎样，至少……暂时安全了。

林昭焕疲惫地闭上眼，感受着身体每一处传来的剧痛和虚弱。他知道，自己离真正的脱困还差得很远。他必须尽快恢复力量，搞清楚这个巢穴和那个“母体”的真实情况，以及……外面那些黑衣人的真正目的。

还有楚月……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刚才的联系太短暂，希望她平安无事，千万别冲动跑来……

无数的疑问和担忧在他脑海中盘旋，最终敌不过那排山倒海般的疲惫，他再次沉沉地睡了过去。

只是这一次，不再是被强制麻痹的昏迷，而是……在一种奇异的、被无数未知生物环绕的古老巢穴深处，带着一丝微弱希望的……休眠。

而在他陷入休眠的同时，那块被他紧紧攥在手中的黑色石片，表面那丝细微的裂纹旁，似乎……悄无声息地，沁出了一点点……如同露珠般晶莹的、散发着奇异生命气息的……暗绿色液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