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掌柜的脸瞬间变得煞白,烟袋锅子当啷掉在地上:“那、那咋办?我这一屋子药材……”
“得赶紧驱邪!”
我郑重其事地掏出半块引魂牌,在他眼前晃了晃。
“不过这事儿急不得,得先把带煞的药材处理掉,您看这袋陈艾……”
我故意停顿,瞥见他额头沁出的冷汗,知道鱼儿已经咬钩。
“留着是个祸患,不如便宜卖给我,就当破财消灾。”
“五百。”
我搓搓手:“您看这虫子,指不定还在里头下了卵,买回去还得花功夫驱虫……”
“七百!”
老掌柜急得直搓手,烟袋锅子在掌心碾出红印:“赔本买卖啊!我这房租水电不要钱?人工仓储不要钱?”
“五百五,行就成交。”
我作势要松麻袋带子:“您要觉得亏,我现在就去顺安堂,您别怪我乌鸦嘴,要是到时候您要是碰到事,到时候来找我们就不是这个价了,你懂我意思吧?”
“成!成!”
老掌柜肉疼得直咧嘴:“五百五就五百五!我的老哥啊,你真会算计,我这把老骨头都要被你啃了!”
他抄起算盘噼里啪啦乱拨,算账时手都在抖,找钱时还偷偷往回抽了一张十块:“没零钱了,凑个整!”
我得了便宜,自然也全当看不到。
付了钱,我扛着艾草走出药店,怀里轻飘飘的麻袋却像压着块巨石,每走一步都能听见虫子窸窸窣窣的爬动声。
这五百五十块钱的艾草,承载的何止是药材,更是一个婴魂往生的希望,容不得半点差错。
回到店里,我蹲在后厨筛拣艾草。
三十年的陈艾一碰便化作齑粉,混着朱砂在铜钵里捣出腥甜的血气。
刘三刀凑过来,捻起一点粉末放在鼻尖闻了闻,赞许道:“不错,没掺假,不过下次记得,陈艾里要是混了新艾,颜色会发青,一闻就能闻出来。”
我望着铜钵里渐渐浓稠的魂浆,突然想起僵尸片里那些因为用错药材而酿成大祸的桥段,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这阴阳两界的事,果然容不得半点疏忽。
“刀哥,你说这女鬼真能在七天内找到凶手?”
我用捣药杵戳了戳铜钵。
刘三刀翘着二郎腿,皮鞋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太师椅扶手,烟灰簌簌落在他皱巴巴的西装裤上。
“谁知道呢,她要是找不着,咱俩就得倒霉。”
他突然坐直身子,伸手抓起我刚筛好的陈艾闻了闻:“对了!多掺点雄黄酒,婴魂属阴,得用烈阳之物镇住。”
说着,他摸出个酒葫芦扔给我,葫芦口还沾着陈年的酒渍:“用我这坛二十年的女儿红,效果比普通雄黄酒强三倍。”
我拧开葫芦盖,浓烈的酒香混着草药味在屋里弥漫开来。
正要往铜钵里倒,窗外突然掠过黑影,晾衣绳上的镇魂幡无风自动,发出 “哗哗” 的声响。
刘三刀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猛地起身,西装下摆扫落桌上的符纸:“来者不善,提前开坛!”
子时三刻,我们在店门口摆开法坛。
“把罗盘往左边挪三寸。”
刘三刀跳下板凳,顺手扯了扯歪斜的领带。
“子时阴盛阳衰,坛位差毫厘,魂引就会偏千里。”
他弯腰调整地上的八卦方位图摆好。
我递过浸着朱砂的毛笔,瞥了他一眼:“刀哥,这黑陶罐真能镇住婴魂?”
话音未落,陶罐突然发出细微的嗡鸣,罐口凝结的朱砂莲花纹渗出暗红液体。
刘三刀的瞳孔猛地收缩,抓起陶罐倒扣在法坛中央。
“噤声!这罐子是用难产孕妇的骨灰混着镇魂土烧的,碰了阳气就会……”
话没说完,整座陶罐突然剧烈震颤,表面的莲花纹如同活物般扭动,渗出的朱砂在地上蜿蜒成爬行的痕迹。
“快!倒魂浆!”
刘三刀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抄起铜钵的瞬间,魂浆表面突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手印,指甲缝里还嵌着黑色淤泥。
当滚烫的魂浆浇入陶罐的刹那,整座法坛的蜡烛集体爆燃。
火苗蹿成三尺高的青焰,映出刘三刀煞白的脸。
他猛地扯开领口,从贴身口袋掏出那枚铜铃。
“看好了!英娘没来得及教你的,哥教你!”
刘三刀手腕翻转:“这铃铛响过三次,每次都带出枉死城最凶的恶鬼……”
话音被突如其来的尖啸撕裂。
魂浆表面炸开无数细小的哭脸。
那些扭曲的面容有的缺眼少鼻,有的脖颈缠着发黑的脐带。
雷击剑上的雷击纹烫得掌心生疼。
刘三刀却突然咧嘴笑了,染血的犬齿在火光中泛着寒光:“来得好!让它们看看,阳间的修士也不是吃素的!”
突然,东南方骤起阴风。
女鬼的残魂突然从墙缝钻出,周身怨气凝成锁链,直扑黑陶罐。
刘三刀早有防备,甩出捆仙索缠住她手腕,符咒在半空炸出金光。大喝一声:“别忘了约定!”
可罐中的婴魂突然发出尖啸,魂浆剧烈翻涌,无数黑色触手从罐口伸出,瞬间缠住我的脚踝。
“不好!怨气入体了!”
刘三刀脸色骤变,桃木剑劈开触手的瞬间。
我看见婴魂的小脸扭曲变形,原本清澈的瞳孔被黑气浸染。
女鬼的残魂发出凄厉的哭喊:“我的孩儿!”
她的怨气与婴魂的黑气交融,法坛上的烛火尽数转为幽蓝。
千钧一发之际,刘三刀突然咬破舌尖,将心头血喷在引魂牌上。
符咒红光暴涨,却也在同时,他胸前的镇魂纹身开始渗血。
那是强行使用禁术的反噬。
“快念往生咒!”
刘三刀嘶吼着摇动拘魂铃,震得我耳膜生疼。
我强忍着黑气入体的剧痛,咬破指尖在桃木剑上画出血符,配合着咒文刺向黑陶罐。
当剑尖触及罐口的刹那,婴魂发出震天动地的啼哭。
女鬼的残魂突然化作光茧将罐子包裹。
刘三刀见状,立刻掏出最后一张破妄符。
“这是她在用仅剩的魂魄护住孩子!”
符纸燃烧的灰烬中,我看见女鬼生前的模样。
年轻的母亲怀抱着婴儿,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随着往生咒念至最后一段,黑陶罐发出嗡鸣,婴魂的黑气被尽数吸出,化作一道金光冲天而起。
女鬼深深看了我们一眼,向我们深深一拜,空气中传来若有若无的呢喃:“谢谢……”
刘三刀瘫坐在地,抹去嘴角的血迹,看着天边渐白的鱼肚:“下次再管闲事,我就是狗。”
我揉着被黑气灼伤的手腕,望着满地狼藉的法坛。
晨光中,黑陶罐上的莲花纹泛着温润的光泽,仿佛从未被怨气浸染过。
而远处西巷口的方向,隐隐传来若有若无的啼哭声。
不知是新生的婴儿,还是终于得以往生的小魂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