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阿秀正对着我们扯动嘴角。
虽然披头散发,但那双眼睛确实在烛火下泛着异样的光,不似普通疯子的混沌。
“装疯倒不至于,我的意思是女鬼最会挑宿主。”
刘三刀从内袋掏出捆镇魂绳,绳头系着枚锈迹斑斑的铜钱:“要是晚上你那边动手斗法时她吃了亏,保准往最弱的活物身上钻。”
他瞥了眼被绑在槐树上的第三个女孩,她蒙眼的红布下又渗出泪水。
“尤其是精神恍惚的人,三魂七魄松松垮垮,跟敞开大门迎客似的。”
“当然,你不同,总之你安心,你只需要弄女鬼,其他的,我帮你处理,咱们分头合作!”
正说着,远处传来周桂兰催促开席的喊声。
刘三刀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我去给阿秀加道锁魂符,顺便在乱葬岗布‘四面埋伏阵’。”
他从腰间扯下金链子,塞进我手里“这链子在黑狗血里浸过七七四十九日,等会儿女鬼现形时……”
“等等。”
我攥紧链子,疑惑地问:“怎么断她生路?总不能拿链子抽她吧?”
他咧开嘴:“看见链坠的太极扣了吗?”
他用指甲掀起扣盖,里面露出枚刻着北斗七星的铜片:“女鬼怕阳火,你攥紧链子念‘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再往她面门甩过去。”
“停!”
我盯着他袖口的月牙形伤疤:“你布的阵…… 是不是要用自己的血?”
刘三刀的眼神闪了闪:“别管那么多,记住,子时三刻前必须让女鬼沾到黑狗血。”
他突然压低声音,热气喷在我耳垂上:“要是看见我浑身是血地回来,千万别开门,那不是我。”
“记住!”
他顿了顿,接着道:“链子甩出去后赶紧往东南跑,那里有我埋的‘阳火盆’!”
我想起昨夜梦里阿秀的血书,喉咙突然发紧:“你确定要把女鬼逼去乱葬岗?万一阵法出岔子……”
“不出岔子也得逼。”
刘三刀摸出张符纸贴在我后心。
符面 “镇” 字的最后一笔拖得老长,像道狰狞的刀疤。
“这村子底下全是阴脉,女鬼在此地能借地脉之力无限复活,唯有乱葬岗的无主孤魂能分她的怨气,咱们趁机来个‘瓮中捉鳖’。”
这时,叫我们吃饭的声音再次响起。
刘三刀的脚步顿了顿,回头冲我喊:“记住!子时三刻前别让任何人靠近喜房,尤其是戴红盖头的!”
我望着他在阿秀身边蹲下,用镇魂绳在她脚踝绕了三圈。
阿秀突然安静下来,任由他在自己眉心点朱砂。
“新郎官,你在看啥呢?赶紧和新娘子给大伙敬酒啊!”
王婶子家的小儿子举着酒碗凑过来,碗沿还沾着块没啃干净的腊猪蹄肉。
他胳膊肘顶了顶我腰眼,冲喜轿努努嘴:“新娘子都等急啦!”
喜轿里传来细碎的响动,红盖头下露出半只绣鞋,鞋面的并蒂莲绣线崩开了两根,露出底下泛青的皮肤。
“来,先给你刘哥敬一杯!”
陈大山拍着我肩膀,掌心的老茧擦过我后颈的 “固魂符”。
他递来的酒碗里浮着片艾草叶,正是我梦里见过的掺着曼陀罗的喜酒。
我余光瞥见刘三刀站在祠堂阴影里。
他冲我微微摇头,指尖在腰间比了个 “停” 的手势。
新娘子被搀扶着走出喜轿,红盖头下的身形单薄得像张纸。
“新郎官发啥呆呢!”
张瘸子端着包谷烧挤过来:“快给新娘子揭盖头!”
人群发出哄笑,有人开始敲盆打碗地起哄。
新娘子的指尖在袖中轻轻颤抖。
当我伸手触碰红盖头时,刘三刀突然咳嗽。
“先敬酒,先敬酒!”
我干笑着缩回手,转身给村民们倒酒。
王婶子抹着泪接过碗:“可算盼到这一天了,我家二小子的亲事……”
她声音突然哽咽,到最后几乎都说不出话来。
给刘三刀敬酒时,他突然按住我的手腕。
酒壶倾斜的角度刚好让我看见他袖口的伤疤在发光。
那是道家秘术 “金光咒” 的征兆。
“别喝交杯酒。”
他低声说,金链子擦过我手背:“她手里的酒杯底有曼陀罗粉。”
新娘子的酒杯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珠光,杯底果然沉着细小的紫色粉末。
我假装踉跄,酒杯摔在青砖上碎成齑粉。
粉末飞散时,我看见陈大山的脸色骤变,他身后的周桂兰正往门角挂 “百子图”。
“哎呀,碎碎平安!”
周桂兰堆着笑捡起碎片,笑着道:“我再去换个杯子来。”
人群再次哄闹起来,不知谁往我手里塞了个红纸包,里面裹着颗喜糖。
糖粒表面的艾草灰下,隐约可见干枯的曼陀罗花瓣。
我想起刘三刀的警告,假装将糖粒塞进嘴里,实则藏进袖口。
“喝交杯酒咯!”
陈大山端着酒碗扯嗓子喊,黄牙上还沾着块没咽下去的腊猪肉。新娘子被周桂兰从身后推得踉跄,红盖头歪到一边。
酒碗递到嘴边时,我闻见股怪味,像是雨水泡久的烂草席。
刘三刀也在不停地给我使眼色。
我暗暗点头,装作喝酒的样子,结果‘一不小心’把酒撒出来。
“哎哟!新郎官这是害羞得泼酒啦?”
“我看不是害羞,是迫不及待了吧!”
“既然迫不及待,那直接进洞房吧?”
“好好好,入洞房,入洞房!”
我还没开口呢,后腰突然被人推了把,踉跄着撞进喜房。
“咣当” 一声,喜房门被外头关上了。
周桂兰的笑声从门缝里钻进来。
“赶紧吹灭蜡烛睡吧!**一刻值千金呢……”
她话音没落,就听见外头一群人哄笑起来,张瘸子扯着嗓子喊:“新郎官别磨叽,新娘子都等急喽!”
屋里点着两根红烛,火苗在风里晃出暖黄的光晕。
新娘子坐在床沿,红盖头垂到腰际,绣着金丝的边缘磨得发白。
她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指尖捏着块碎花帕子。
听见我脚步声,她肩膀猛地缩了缩,帕子绞得更紧了。
我手足无措地站在八仙桌旁,掌心全是汗。
供桌上摆着红枣花生,堆得像座小山。
“那啥……”
我想找句话打破僵局,却看见新娘子的绣鞋尖在发抖。
恍惚间,竟真觉得这是我的婚礼。
虽然穷了点,可新娘子看着本分,往后凑合着过,说不定也能踏实。
我用力地甩了甩脑袋。
我在想什么呢?
我看了眼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拉过一张椅子坐下。
满脑子都是刘三刀的叮嘱。
子时三刻前必须让女鬼沾到黑狗血。
要是看见他浑身是血地回来,千万别开门,那不是他。”
链子甩出去后赶紧往东南跑,那里有他埋的‘阳火盆’!
以及子时三刻前别让任何人靠近喜房,尤其是戴红盖头的!
正胡思乱想着,我突然看到坐在床上的新娘子突然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