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房里蒸腾的热气裹着柴草香,陆母望着案板上那刀红白相间的五花肉直犯愁。
夕阳透过糊着窗纸的木格,在肉皮上镀了层暖融融的光,反倒让她更拿不定主意:“娇娇,你说这肉用来做什么菜好呢?”
她粗糙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围裙,眼角满是犹豫。
沈娇娇凑过来,指尖轻点在肥瘦均匀的肉纹上。
她思索片刻,忽然眼睛一亮:“用来做红烧肉吧!先把肉切成方块,用糖色煨得红亮,再搁些八角桂皮......”话音未落,喉头已泛起馋意。
陆母眼睛瞬间睁大,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新奇:“红烧肉?那这只能交给娇娇你来做了,我还没做过你说的这道菜呢。”
“放心吧娘,交给我就好了!”沈娇娇挽起袖口,“您只需要把饭蒸上,再用青菜打个汤,其余的我来就好。”
她利落地抄起菜刀,刀刃与案板碰撞出清脆声响,“等谨言他们尝了这红烧肉,保准连碗底的汤汁都要拌着饭吃光!您可要多蒸点饭了。”
陆母被逗得直笑,转身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火苗“腾”地窜起来,映得婆媳俩忙碌的身影在墙上轻轻晃动。
沈娇娇在灶台前,火舌舔舐着锅底,映得她脸颊泛起微红。
她将整块五花肉的猪皮朝下按进铁锅,油脂遇热发出细微的"滋滋"声,焦香混着燎毛的气息升腾而起。
竹刷在滚烫的猪皮上来回刮动,细小的猪毛卷着黑灰簌簌掉落,露出底下粉白紧实的皮肉。
“哗啦——”井水漫过肉块,在陶盆里激起大片水花。沈娇娇捏起一撮粗盐撒入,看着血水随浮沫翻涌,又抓了把葱姜和酒丢进去。
刀起刀落间,五花肉被切成均匀的麻将块。
铁锅再次烧热,她特意留了些猪油润锅,肉块入锅的瞬间,油花欢快地迸溅。
若是给自己做,她定会守着灶台慢慢煎,看油脂被逼出大半,肉块变得金黄酥脆,就着米饭能吃下两大碗。
可这里是古代。
当肉块边缘泛起诱人的焦糖色,少量油脂渗出时,她果断将肉盛出。在这个油水珍贵的年代,这样油润丰腴的模样,才是最恰到好处的美味。
沈娇娇将锅铲探入油亮的猪油中,舀起半勺白糖轻轻洒落。
白糖刚触到锅底,便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在热油里慢慢舒展成透明的糖丝。
她手持锅铲,手腕轻转,目不转睛地盯着锅中变化。白糖渐渐融化,泛起细密的小泡,颜色也从乳白转为淡黄、浅褐,终于凝成诱人的琥珀色焦糖。
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香气,混着猪油的醇厚,将整个灶房都浸在蜜色光晕里。
“时候到了!”沈娇娇低声自语,迅速将煎得金黄的肉块倒入锅中。
锅铲翻动间,滚烫的糖色如绸缎般裹住每一块肉,原本金黄的五花肉瞬间披上红亮的外衣。
热水注入时激起大片白雾,她眼疾手快地撒入用纱布包好的八角、桂皮、香叶,还有特意碾碎的花椒粒。
咕嘟咕嘟的声响中,陆母被扑面而来的香气勾得直咂舌:“这味儿勾得人馋虫都出来了!”
沈娇娇笑着调小灶火,听着锅里的肉块在汤汁中轻轻起伏。
红烧肉炖上后,陆母那边也已经将米饭蒸上了,听了沈娇娇的描述,她特意多放了一碗米来煮,就怕到时候吃的时候不够。
半个时辰后,当锅盖完全掀开的刹那,浓郁的肉香裹挟着焦糖甜意扑面而来,熏得她睫毛轻颤。
锅里的五花肉在酱色卤汁中沉沉浮浮,表面泛着丝绸般的油亮光泽,连咕嘟冒泡的汤汁都染上了琥珀色。
沈娇娇往灶膛里添了把干透的槐树枝,火苗窜起的瞬间,映得她耳尖发红,倒映在浓稠的卤汁里碎成点点金斑。
锅铲搅动时,肉块碰撞出沉闷的声响,香料的碎屑裹着油花在汤汁中翻涌,每一次沸腾都让香味愈发醇厚。
“娘,可以烧汤了,等收一会汁,这五花肉就可以出锅了。”沈娇娇转头喊道。
“好勒!”
陆母早备好了鲜嫩的青菜,此刻利落地掀开小灶上的锅盖。
井水入锅的瞬间蒸腾起白雾,她将菜叶撕成小块丢进去,又捏了撮粗盐撒落。
青白的菜叶在沸水中舒展,与隔壁灶头浓油赤酱的红烧肉相映成趣,两种截然不同的香气在狭小的空间里缠绕升腾。
暮色浸透窗纸时,沈娇娇刚将最后一道红烧肉盛进粗瓷大碗端上了桌。
琥珀色的卤汁裹着颤巍巍的肉块,在陶碗里凝成油亮的漩涡。
她直起腰捶了捶发酸的后背,忽听得院门外传来细碎脚步声。
陆谨言带着两个弟妹跨进堂屋。
他素来沉稳的面容看不出波澜,玄色长衫下摆却因步子迈得急而扬起微尘。
陆谨瑜刚踏过门槛便顿住脚步,鼻尖用力翕动,目光不由自主地往八仙桌上飘。
碗里的青菜汤浮着蛋花,酱红色的红烧肉还在滋滋冒油,混着蒸笼里溢出的米香,将整间屋子酿得浓稠香甜。
“嫂嫂!”陆萱像只扑火的雀儿,“今天的饭菜好香啊!”
小姑娘踮着脚扒在沈娇娇膝头,头上的小揪揪随着动作晃个不停,亮晶晶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碗里颤巍巍的肉块,“我在灶房外头就闻到香味啦!”
沈娇娇被陆萱亮晶晶的眼神和急切的语调逗得直笑,指尖轻轻刮过小姑娘泛红的鼻尖,沾了些细细的汗珠:“小馋猫!”
陆萱“咯咯”笑着躲到她身后。
沈娇娇拍了拍陆萱的后背,扬声招呼:“大家快坐,今天可是托了谨瑜的福,才有好吃的呢!”
陆谨瑜闻言耳朵“唰”地红透,“多谢大嫂。”
“就是,快吃快吃,别等下再凉了。”陆母已往每个人碗里添了米饭,皱纹里都盛着笑意。
陆谨言垂落的衣袖扫过木凳边缘,伸手将踮脚够不到桌沿的陆萱稳稳抱起。
待妹妹坐定,他才撩起长衫下摆,在位子上落坐。
“辛苦娘还有娘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