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夜雨连着三天没停,洞庭湖水已漫过芦苇根须。西北来报的信鸽方降落在都护府案几,羽翼还带着湿气:曹操以“运柴”名义,暗遣曹休、乐进两路精骑,从荆北小道潜向夷陵山谷,欲断江夏水路。吕布看完情报,没说一句话,袖口已被雨水打湿,却只在地图上轻轻一点——夷陵下游有一条天然石峡,谷底窄得只容两车并行,若水域涨则雾重路滑,正合伏击。
他带白虎营与玄武营悄然南进,绕开主驿道,在黏腻山路上行军一昼夜。雨声把甲片打得沙沙作响,方天画戟仍在肩头,冷得好像也渗进一点湿意。山谷侧壁猿啼断续,雾气翻涌如白蛇。赵云率八十枪骑先潜入谷底,沿石峡口埋下尖桩与牛油;张辽领玄武步卒攀到峭壁上,把数十口新铸铜罐安伏于垂崖,下缀麻绳,罐口塞棉,满装桐油。诸葛亮则坐在湿漉漉的松根上写一张薄薄的“火用歌诀”,交给火工:“风东则偏,风北则藏,待敌旗入谷心,放一线火,勿多,勿迟。”一切安排就绪,雨水仍不肯停。
翌日晚戌,谷口忽传铁骑碎石声。雾色下火把如豆,两面黑底白龙旗正随风而近——那是曹休急行的前锋。谷底路滑,他们不得不把火把举得更高,也把自己身形照得更加清晰。赵云伏在乱石之后,长枪平举,马鬃滴水。敌先头三十骑才踏进尖桩区,一匹枣红马忽然嘶鸣,胸腹被桩尖穿透,连人带马重重摔倒,后骑震恐收缰,却又被湿石一滑撞成一堆。乱中有人点火探路,火光刚升到腰高,山壁上一串爆响——铜罐落下,棉塞被震脱,桐油在空中炸开,火舌扑向雨雾,瞬间仿佛天裂一线。
火借风势,牛油尖桩已在谷底点燃,燃起青蓝色小火舌。敌骑惊骇掉头,撞进后队,队形大乱。赵云一声长啸,枪锋带雨电掠,八十枪骑破雾而下。枪尖挑碎火星,白虎营战马顺着火带冲刺,马蹄卷起泥水,比火舌还快。赵云枪挑一名旗手,将那面白龙旗抖落泥塘,再顺势横扫,封住了曹休回身救援的角度。旗手尚未落地,赤甲已被火焰吞噬,惨叫在雨和火之间被扭曲拉长。
山壁上,张辽举狼牙棒一指,玄武步卒齐推滚木,十数棵松木在雨夜轰隆而下,像闷雷砸进火海。碎石飞溅,挡住谷口;乐进后军来不及收势,只得硬生生堆在堵塞路段。张辽趁敌列首尾断绝,带甲士沿崖滑索,刀背敲碎盔角,铁靴踏上敌军头顶,把对方推下火带。雨点落在钢甲和火焰上,噼啪作响,难辨火声还是雨声。
谷心火势炽旺,却被雨雾笼住,看不见天,只见光。曹休在滚木与火带中奔突几回,被逼向石峡侧壁,拔刀将一根燃桩劈断,想趁缺口突围。吕布方天画戟却在火星背后闪了一闪——下一息,戟刃已封住曹休右侧肋缝。吕布肩袖淋透,戟杆却稳如磐石,淡声一句:“想从火中闯?先问戟答不答。”戟锋向下一压,曹休的座骑前膝塌下,他被迫腾身反斩,却只击在空处,反手臂肘已被戟钩挑开一道血线。火光映照吕布眼底,只剩寒芒。
敌军失了主将,火线又被玄武步卒步步推进,很快崩散。有士卒弃马跪降,滑倒在混着雨水和桐油的泥地,不敢抬头;也有顽兵负隅挣扎,被张辽一刀断喉。雨终于在四更后停,山谷安静得只剩水流噼啪落在燃尽的木桩灰烬里,像烬火在喘息。灰烬中可见烧焦战马的铁蹄,和被雨水淬得乌黑的断旗杆。
天光微亮时,赵云牵马回到谷口,披甲都滴着黑水,他抹掉枪尖残血,低声道:“谷底清点,斩获敌骑百三十,俘三十七,曹休负伤被擒。”张辽抱拳,“乐进残部已散入山腰,玄武营追出十里封死小径,余众尽降。”诸葛亮立在石壁残火旁,把一截未燃尽铜罐碎片踢入水洼,抬眸对吕布轻笑:“一篙水、一谷火,曹操两探两折,他下次要么倾军至白马津,要么先来谈粮再谈兵。”
吕布收戟,两行水痕从颊边滑落分不清是雨还是汗。他回望谷道,满地焦黑杂着硝烟,像给整座夷陵画下一道碳墨裂隙。“荆州水路既稳,可转兵江北。告诉粮道监,五日内调三万斛米直驶江夏。赵云、张辽回营整列,白虎玄武各休整三日后,沿汉水东下;下站石城,不许再给曹操半夜喘息的机会。”说完,他踏过焦黑泥水,往晨曦深处走去。雾渐散,湖面平静无波,惟有破舰残旗在远方漂浮,一如将至的江夏惊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