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音方阵发给姚晴之后,母子俩等了半天,没有反应。
姚母有点忐忑:
“我刚才是不是说得太夸张了啊?我说你姑脑子有问题,姚晴听了怕是不会相信吧?说不定还生气呢。”
姚一帆倒是很有信心:
“您说得合情合理,任谁听了都会信的。她需要时间消化这个消息。想通了,这事儿就过去了。
她除了相信您说的,还能怎么办?总不能去找爷爷奶奶盘问去吧。”
“那倒也是....”
*
另一边,姚晴要被他们蠢哭了。
先是姚一帆说姑姑是她生母,姚母又跳出来,说姑姑是有妄想症的精神病人。
这种临时编出来的情节,真的指望她会相信吗?
从小到大这么多年,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桩桩件件,组成了一个复杂的逻辑闭环。
那样多的蛛丝马迹,那么多的佐证,岂是一句姑姑脑子有问题就能解释过去的。
姑姑脑子有没有问题她还不清楚吗?她们曾经有过真实的互动,再加上家人之间微妙的气场。
她那时候只是年纪小,又不是傻。
姚母向来懒得搭理她,更不会理会她有什么情绪。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长篇大论地跟她解释。
完全就是欲盖弥彰。
*
从他们那里是永远得不到答案的。
她开始思考,这件事情到底还有没有办法解决?
对这件事,她本来没那么着急。但这件事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如果不管它,始终是一块心病。
她想起,曾经拜托韩林帮忙寻找姑姑的下落。可是她当时连一个名字,一个家庭住址都拿不出来。
提供不了有效信息,韩林自然也无从查起。
她小时候住在外婆家,自己家里搬家好几次,爷爷奶奶的家她也很少去。
现在想找到一个知情的邻居或者熟人,想打探一下消息都不可能了。
*
生活还得继续,虽然有遗憾。
本打算暂时放下这件事情了。
在海边玩了大半天,再加上和傻弟弟的这番唇枪舌战,姚晴已经又累又困。
她去洗了澡吹了头发,把床铺简单收拾了一下。躺在床上和女儿互发了几条消息,打算睡觉了。
把手机放在一边,盖上被子,看到窗帘没有完全拉好。
从窗帘的缝隙中,天空中一轮圆月,散发着淡淡的光晕。
一个想法突然闪现在她脑子里。
她可以回一趟老家,去爷爷奶奶的墓地去看看,看能不能找到一点信息。
她的娘家在宜云市,离她所在的海市有三个小时的车程。
如果乘坐高铁的话,只需不到两小时就可以到达。
算上两边往返高铁站的打车时间,跑一趟的话,路上也就花上五六个小时。
第二天是星期天,不需要上班,她完全有时间在一天之内来回。
姚晴的爷爷奶奶的合葬墓位于宜云市唯一的公墓——宁朗山墓园。
爷爷奶奶先后在十年前过世,他们的葬礼姚晴没能得到通知,甚至过世的消息都是后来才知道的。
虽然从小和爷爷奶奶相处时间很少,谈不上多么深厚的感情。
但他们对姚晴还过得去,姚母以前经常打她骂她,也帮她求情。
没能送爷爷奶奶最后一程,这事始终是姚晴心中的遗憾。
她和家人一起去给爷爷奶奶扫过墓。印象中,墓碑上有爷爷奶奶的小相片和生卒年月。
由于每次人多嘈杂来去匆匆,没有注意过墓碑上的小字。
这个念头一出现,她立刻来了精神。
连忙登上购票APP查看,宜云市的高铁班次很多,但是第二天的票几乎都卖完了。
刷了好一会儿,刷到早上六点四十的一班车,还有最后一张座位票。
还算运气好,这张票被她买到了。
返程的车票倒是没有卖完,她算了下大概的时间,选了一张下午五点班次的车票。
想到一大早就要出发,她有点兴奋,连忙蒙上被子睡觉。
第二天天还没亮,她就出门了。
想到下午就回来了,随身只带了一个小包,装上证件钥匙和手机。
*
到达墓园的时候还是上午。
墓园依山而建,占地面积很广。
姚晴行走在山林小道上,凭借着残存的记忆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了爷爷奶奶的墓地。
那是一个合葬墓,爷爷奶奶的黑白小像印刻在深灰色的墓碑上。即使相片上的人面带笑容,也显得无尽凄凉。
墓前的鲜花早已枯萎,遮挡住了一部分墓碑,更是显得萧索。
可能是这片墓区没有那么昂贵,交的管理费也少,所以工作人员也倦怠。
姚晴把残花落叶收拾了,找了个垃圾桶扔掉。
又在包里翻找纸巾,最后从墨镜盒里找出一块眼镜布。
她就拿着块眼镜布,在一旁找了个水龙头浸湿,开始擦拭墓碑。
墓碑的下半部分经过擦拭,一排排小字越来越清晰。
爷爷奶奶有二子一女,大伯英年早逝,姚晴的父亲排行第二,姑姑是爷爷奶奶最小的孩子。所有的字体显示出来,大伯和父亲的名字清晰可见。
唯独姑姑的名字在墓碑最下方,只显示了一半。只有一个姚姓,再加一个隐隐约约的雨字头。
那个雨字头很不清晰,是姚晴根据形状猜出来的。
公墓连墓碑都没有刻好,姚晴十分气愤,连忙去找到公墓管理处理论。
公墓管理办公室在山脚下,只有一排两间小小的屋子。
管理人员听到姚晴所说的,连忙打电话让人去核对。
打完电话后,那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管理员对姚晴道歉:
“不好意思啊女士,这个确实是我们工作上的疏漏。我核实了一下,是当初的那位雕刻师傅犯的错,他已经退休了。”
他在电脑系统里一边查找,一边说:
“系统里面登记的家属只有老人的二儿子,并没有小女儿的信息。要不您提供一下她的名字和信息,我们这边尽快更新。”
姚晴情绪低落下去,她什么话也不想说了。
跟那工作人员说了句之后再联系吧,就转身离开。
距离回程的时间还早,姚晴不知道往哪里去,于是又回到了爷爷奶奶墓前。
她在墓前席地坐下,无力地把额头抵在墓碑上,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
无声的泪水弥漫了整个脸颊。
这天来公墓的人虽少,还是陆续有人注意到她,她毫不在乎。
有人看她一个人坐在墓前哭得伤心,纷纷露出同情的目光,又不好打扰。
只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跑到她身边,她叼着棒棒糖,好奇地问她:
“阿姨,你在哭你的爸爸妈妈吗?”
一对年轻夫妻连忙过来拉住小女孩:“哎呀,你不要去吵阿姨啦。”
夫妻俩又对姚晴不好意思地一笑。
姚晴用手背抹了抹眼睛:“没事,小朋友是好意。”
她对小女孩道:“谢谢你关心,阿姨在哭我的姑姑,我很想她。”
夫妻俩不由得感叹:“哎呀,侄女能和姑姑有这么深的感情,实在是难得。不过你也要注意节哀啊。”
夫妻拉着小女孩走了,这片区域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只有风声吹过林间。
姚晴在恍惚间,觉得背上有一道目光在注视着她。
这目光很凛冽深邃,但并没有恶意,还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她环视四周,除了林立的墓碑,没看到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