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阿骨打传 第294章 头鱼宴

辽天庆二年的初春，松花江仍未完全挣脱寒冬的桎梏，厚重的冰层下，江水发出如呜咽般沉闷的暗流声。

残冰恰似破碎的银甲，零乱地漂浮在水面，相互挤压碰撞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仿佛在诉说着冬日的余威。

凛冽的寒风如同一头咆哮的猛兽，肆虐地掠过长春州的春捺钵营地，将金色穹顶大帐上绣着海东青的旗帜吹得猎猎作响。

细碎的雪粒被狂风卷向空中，在惨白的阳光下折射出冷冽而刺眼的光芒，宛如无数把微小的冰刃。

远处，契丹士兵们迈着整齐而沉重的步伐，皮靴踏过冻得硬邦邦的土地，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偶尔还传来一两声兵器相互碰撞的清脆脆响，为这片本就透着奢靡气息的营地，又增添了几分肃杀的意味。

帐内，暖意融融，龙涎香那馥郁而甜腻的香气，与醇厚的酒香相互交织，弥漫在整个空间，熏得人头晕目眩。

十二名契丹舞姬身着色彩斑斓的锦缎舞衣，头戴缀满珍珠的流苏冠，额间精心点缀着如鸽血般艳丽的红宝石，随着羯鼓那急促而富有韵律的节奏，轻盈地旋转着。

她们的锦缎广袖如流云般扫过摆满夜光杯的长案，杯中盛着来自西域的葡萄酒，酒液泛起细碎的涟漪，倒映着摇曳不定的烛火，宛如梦幻般的光影在杯中舞动。

舞姬们踩着复杂多变的舞步，脚踝上佩戴的银铃应和着鼓点，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如同山间清澈的溪流在石间潺潺流淌。

时而，她们轻移莲步，如同春日里微风中摇曳的花朵；时而，又腾空跃起，裙裾飞扬，恰似绽放的牡丹，将整个大帐装点得如梦如幻。

耶律延禧慵懒地斜倚在那张镶嵌着东珠的象牙榻上，鎏金的酒盏在他修长的指尖随意摇晃，琥珀色的美酒在杯中轻轻荡漾，闪烁着迷人的光泽。

他微眯着双眼，眼角带着几分醉意，唇边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那笑意中透着上位者与生俱来的傲慢。

身旁的侍女半跪在柔软的软垫上，姿态优雅地将刚刚剥开的荔枝，小心翼翼地喂入他口中。

荔枝那鲜嫩多汁的果肉，带着清甜的香气，与浓郁的酒香在帐内交融飘散。

耶律延禧咀嚼着荔枝，汁水顺着他的嘴角缓缓流下，他却毫不在意，只是随意地用绣着金线的衣袖轻轻擦拭，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跪坐在毡毯上的各部族首领。

“今日春宴，如此良辰美景，各位首领也该为朕献上些助兴的节目。”

耶律延禧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手中的酒盏，那枚金镶玉的戒指在烛光的映照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他的声音懒洋洋的，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这简单的话语便是一道不可违抗的圣旨。

“先从室韦部开始吧。”他微微扬起下巴，目光投向室韦部首领，眼神中带着些许期待与审视。

室韦部首领听闻，慌忙起身，膝盖重重地磕在毡毯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他的脸上瞬间堆满了谄媚的笑容，眼角的皱纹如同干裂的土地般挤成了一团。

他身后的族人立刻心领神会，迅速奏响马头琴，那苍凉而悠扬的乐声，如同一股清泉，在帐内缓缓流淌开来。

几个年轻女子踩着欢快的鼓点，翩翩起舞。她们身着五彩斑斓的织锦裙，裙摆上缀满了小巧的铃铛，每一个轻盈的旋转，都让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仿佛是山林间鸟儿的欢快鸣唱。

为首的女子身姿婀娜，腰肢柔软如柳，水袖在空中翻飞，腕间的银镯相互碰撞，叮当作响，她的眼神含羞带怯，偶尔瞥向耶律延禧，脸上泛起如晚霞般的红晕，恰似春日里初绽的娇艳桃花。

耶律延禧见状，拊掌大笑，那笑声爽朗而豪放，震得帐顶的流苏都跟着微微晃动。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水顺着他那染着丹蔻的指尖滴落，在洁白的象牙榻上晕开深色的痕迹，宛如一幅抽象的水墨画。

他随手将酒杯递给身旁的侍女，侍女赶忙屈膝行礼，接过酒杯，动作娴熟地斟满美酒。

那是从西域进贡而来的夜光杯，质地温润，盛满琥珀色的美酒，在烛火的映照下，流光溢彩，仿佛杯中盛满了整个星河的璀璨光辉。

其他部族首领们见此情景，纷纷起身，争先恐后地向耶律延禧敬酒。

鞑靼部首领双手高高举起镶金的酒壶，那酒壶在烛光下闪耀着华贵的光芒。

他弓着背，迈着细碎的步伐，卑躬屈膝地走向耶律延禧，姿态如同一只讨好主人的哈巴狗：

“陛下洪福齐天，这杯酒祝陛下寿比南山，福泽深厚，庇佑我大辽千秋万代！”他的声音谄媚至极，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无尽的讨好之意。

耶律延禧大笑着接过酒壶，仰头便是一大口，酒水顺着他的嘴角流进绣着金线的衣襟，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拍着鞑靼部首领的肩膀，笑声愈发响亮：“好！痛快！不愧是我大辽的忠勇之士！”

一时间，帐内敬酒声此起彼伏，“陛下英明神武”“愿我大辽千秋万代”之类的阿谀奉承声不绝于耳，如同潮水般在大帐内涌动。

契丹贵族们手持精美的银杯，相互碰杯时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是在演奏一场华丽的乐章。

他们喝到兴起处，有人甚至扯开衣襟，露出结实的胸膛，毫无顾忌地肆意豪饮，酒水如注般泼洒在名贵的波斯地毯上，晕开一片片深色的污渍，如同大地上的疮痍。还有人喝得满脸通红，眼神迷离，扯着嗓子高歌，那跑调的歌声与嘈杂的笑声、碰杯声混在一起，整个大帐仿佛变成了一个狂欢的修罗场，充斥着奢靡与放纵的气息。

“再来！女真部，轮到你们为朕助兴了。”耶律延禧醉意朦胧的声音在帐内响起，那声音带着几分慵懒，又透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

酒气从他口中喷出，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带着浓烈的醇香与刺鼻的味道。

随着这一声令下，帐内的气氛陡然凝滞，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静止，空气也仿佛被瞬间冻结，让人感到一阵压抑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