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拇指轻轻叩了叩我锁骨,语气轻快得过分,却在尾音里藏着不易察觉的颤 —— 那是只有我能听懂的、慌乱的信号,“这位同学要不要一起?”
詹洛轩的目光落在他搭在我肩上的手,瞳孔微缩。他的黑色 T 恤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却始终保持着完美的垂坠感,如同他永远得体的举止。
“不了。”
他转身时,带起的风卷着地上的落叶,我看见他后颈的碎发被修剪得极短,根根分明如同冷兵器的棱角,没有半分凌乱的余地。
“那走吧。” 王少的声音忽然放软,指尖替我拂掉肩上的落叶,指腹擦过我锁骨时,带着比夜风更轻的痒。他垂眼时,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遮住眼底翻涌的暗潮,那是詹洛轩永远不会有的、鲜活的情绪波动。
便利店的玻璃门在身后合拢时,我听见詹洛轩的脚步声渐远,每一步都像踩在冰面上,清脆而决绝。
王少松开揽着我的手,却在拿冰淇淋时,指尖故意蹭过我掌心:“草莓味,对吧?” 他咬下一口甜筒,白T恤领口露出的锁骨上,还沾着片没摘干净的草叶。
我舔着融化的冰淇淋,看他耳尖的红色慢慢褪成淡粉。远处的路灯下,詹洛轩的身影已经缩成小黑点,黑色 T 恤融入夜色,如同从未出现过;而身边的少年正歪头冲我笑,甜筒上的奶油沾到鼻尖,像朵小小的云,那是永远不会被夜色吞噬的、带着温度的光。
原来最冷与最暖的碰撞,从来不是颜色的对比,而是灵魂的质地:一个把自己炼成了永不融化的冰,一个把锋芒藏进了带笑的眼。而我知道,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相遇里,有些东西已经悄然刻进了时光 —— 比如王少白 T 恤上的草叶,比如詹洛轩鞋尖的银杏标本,又比如,晚风里逐渐淡去的、两种截然不同的 “冷”。
“想什么呢?” 王少的指尖忽然弹了下我额头,冰淇淋甜筒在他手里晃出半融化的奶油,“魂都被詹洛轩勾走了?”
“没什么。” 我慌忙摇头,发尾扫过他手腕的铆钉。他挑眉,将甜筒塞进我手里,T恤袖口滑到肘部,露出晒痕淡淡的小臂。
“那个詹洛轩真有你说的那么好?” 他蹲下来拨弄路边的三叶草,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我看不出来。”
“对啊。” 我舔了口冰淇淋,草莓甜浆沾到唇角,“他会记得我所有的喜好,会……”
“会只对你一个人好。” 王少忽然抬头,睫毛在路灯下投出细碎阴影,像撒了把碎钻在深潭里。他的指尖碾过三叶草的叶片,发出轻微的 “咔嚓” 声,“这种烂俗剧情,电视剧里早演烂了。”
“你当然看不出来,” 我蹲到他身边,看他专注地盯着草叶。
“那……” 他忽然转头,鼻尖几乎碰到我,“他是不是喜欢你啊!”
“啊?真的假的。” 冰淇淋滴在鞋面上,我手忙脚乱地去擦,却被他按住手腕。他的掌心带着冰淇淋的凉意,却在触到我皮肤时骤然收紧,像抓住根即将飘走的线。
“你是不是傻,” 他松开手,扯下片三叶草叶子叼在嘴里,“傻子都能看出来,他绝对喜欢你!” 话音未落,叶片被他咬得碎烂,混着草汁的清苦,在夜风里散成细微的香。
我盯着他后槽牙咬动的弧度,忽然想起刚才詹洛轩替我捋头发时,王少攥紧又松开的拳头。远处便利店的霓虹映在他眼底,明明灭灭,像极了他此刻忽明忽暗的情绪。
“或许吧。” 我站起身,冰淇淋已经化了大半,顺着蛋筒流到指尖。王少忽然伸手替我舔掉指尖的奶油,动作快得像阵风,却在触到皮肤时,舌尖轻轻颤了颤。
“草莓味,” 他直起身子,白T恤上沾了片三叶草碎屑,“和你发卡很配。”
我看着他耳尖迅速漫开的红,忽然想起他刚才说的 “烂俗剧情”。原来最俗套的桥段里,藏着最真实的心意 —— 比如他此刻不敢直视我的眼睛,比如他替我擦掉奶油时发颤的舌尖,又比如,他用玩笑裹着的、比詹洛轩更灼热的、不敢说出口的喜欢。
夜风裹着香樟叶的气息涌来,王少忽然抓起我的手腕往学校跑,冰淇淋在夜色里拉出淡粉色的线:“快跑,再不去教室,黑板报就要被月亮涂成白色了!”
我跟着他跑,听着他剧烈的心跳声混着我的,忽然明白:有些喜欢不必说破,就像詹洛轩的冷与王少的热,都是青春里最真实的注脚。
而我,终将在这两种温度里,找到属于自己的答案 —— 或许是冰锥落地的清响,或许是冰碴子里藏着的糖霜,又或许,是某个夏夜,少年叼着三叶草,替我舔掉指尖奶油时,眼底闪过的、比星光更亮的光。
晚自习的预备铃还未敲响,走廊尽头的玻璃窗正流淌着蜂蜜色的夕阳。我踩过满地碎金,看见王少的白影一闪而过,回到自己的教室准备学习。
我推开教室的门,铁合页发出轻响。暮色像杯温吞的橘子汽水,漫过窗台泼在课桌上,张梦雨的影子被拉得老长,正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翻书。“肖静,你刚刚没回寝室啊,你饭吃了吗?” 她抬头问道。
“吃了。”我简单地回答道。
“刚刚孙梦还念叨你呢,说你撇下她走了。”张梦雨笑着说道。
“哎呀,我不是有事嘛!” 我弯腰翻讲台上的粉笔盒,彩色粉笔在木盒里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响。
“你们服装挑好了?” 张梦雨合上书本站起身,运动鞋踩在地面发出 “啪嗒” 声。她的吊带肩带滑下一半,露出肩颈处淡淡的晒痕。
“嗯,我现在下单把它买了,大合唱之前应该能到。”我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手机准备下单。
“怎么样的,让我看看?” 她凑过来时,发间的柠檬香混着粉笔灰的气息。我把手机递给她,屏幕的光照亮她的眼睛。
“哇,真好看,肖静,你的眼光真不错!我觉得只要我们班不出错,绝对能拿奖!”张梦雨兴奋地说道。
“嘿嘿,希望如此吧!”我笑了笑,心里也对这次大合唱充满了期待。
“不跟你说了,我得赶紧出板报了!” 我按下 “立即下单” 按钮,手机震动的触感从掌心窜到心口。打开事先收藏好的排版图,黑板在暮色中泛着灰蓝色,像块等待调色的画布。
“嗨肖静,我来啦!”赵诗雅清脆悦耳的声音像百灵鸟的鸣叫,我一转头,她的双马尾随着蹦跳的动作上下晃动,辫梢系着的淡紫色蝴蝶结像振翅欲飞的蝶。她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脸颊泛着兴奋的红晕,校服裙摆还沾着半片枯黄的银杏叶。
“我来帮你画图吧!”赵诗雅热情地说道,仿佛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投入到工作中去。
“好啊!” 我连忙回应道,心中暗自庆幸有她这样一个得力的助手。有她帮忙,原本艰巨的任务瞬间变得轻松起来。
正准备和她讨论排版细节,忽然听见后排传来一声哀怨的 “控诉”。
“我说肖静,你刚刚怎么撇下我一个人走了啊?害得我只能吃泡面!” 孙梦从座位上探出身子,一头蓬松的卷发乱糟糟地翘着,怀里抱着手机,嘴角还沾着几粒泡面碎屑。她皱着眉头,杏眼圆睁,活像一只被抢走小鱼干的猫。
我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解释道:“哎呀,我这不是有事嘛!” 边说边朝她讨好地笑了笑,手里的粉笔不自觉地转了两圈。
“有事还没吃饭重要啊!” 孙梦显然对我的解释并不满意,她撅起肉嘟嘟的嘴巴,腮帮子鼓得圆圆的,嘟囔着说道。
我赶紧放下粉笔,快步走到她座位旁,蹲下身子像哄小孩似的安抚她:“好啦,别生气啦,下次请你吃饭好不好?吃汉堡薯条,怎么样?”
听到 “汉堡薯条” 这几个字,孙梦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原本耷拉着的嘴角瞬间上扬,脸上的不满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兴奋地拍了下桌子:“真的吗?这还差不多!说话可要算数啊!” 说着便心满意足地重新窝回座位,美滋滋地看起了小说,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
“肖静在吗?”
教室后门响起粗哑的男声时,我正握着粉笔给黑板报上的向日葵勾边。转头望去,只见个染着黄头发的男生斜倚在门框上,校服外套敞着,露出里面印着骷髅头的黑色 T 恤,袖口还沾着不明深色污渍。他的眼神在教室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我身上,嘴角扯出抹不怀好意的笑。
“啊?” 我下意识攥紧粉笔,指尖被硌得生疼。这人我从没见过,袖口的骷髅头张牙舞爪,怎么看都不像正经学生,心跳陡然加快,不是混混找我干嘛?我又惹谁了?我最近都是安安稳稳的,自从派大星事件之后,我是真不敢说一句脏话,除非忍不住!
“有人找!” 男生不耐烦地踢了踢门框,皮鞋尖在白墙上留下道灰印。他的语气像块生锈的刀片,刮得人耳膜发疼。
我攥着粉笔的手慢慢松开,粉笔灰簌簌落在鞋头上。窗外的蝉鸣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阳光穿过男生染黄的头发,在地面投出斑驳的阴影。
我深吸口气,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学校后门。” 男生简短地说,转身时露出后颈的纹身,青黑色的纹路蜿蜒至衣领里,像条蛰伏的蛇。
“学校后门?” 我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惊讶,这么远的路,干嘛找我要在学校后门?
“问那么多废话干嘛?” 男生突然吼道,声浪震得走廊尽头的玻璃窗嗡嗡作响,“让你去你就去!磨磨唧唧的!”
我浑身一颤,粉笔盒 “啪嗒” 掉在地上,彩色粉笔滚了一地。赵诗雅慌忙弯腰帮我捡,指尖碰到我手背时,我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
眼看教室方向的灯光次第亮起,晚自习预备铃的嗡鸣仿佛已经在走廊尽头盘旋。我攥着手机穿过食堂,路过小径时踢到颗石子,骨碌碌滚进草丛里 —— 此刻的心情就像这颗石子,忐忑又慌乱,不知道后门等待我的究竟是麻烦还是意外。后门口的香樟树在暮色里投下浓重的阴影,我踮脚张望,只看见几个低年级学生抱着作业本走过。“到底谁啊?” 我小声嘀咕,手指无意识地绕着衣角,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皮鞋踩在落叶上的轻响。
“肖静。”
那声音像块浸了凉水的丝绸,清冽又柔和。我转身时,詹洛轩的黑色身影正从树影里走出,腕间的银色护腕在暮色里泛着微光。他的头发比上次见面时短了些,发尾整齐得像被修剪过的灌木,却在额前留了缕碎发,轻轻垂在眉骨上方。
“詹洛轩?” 我瞪大眼,看着他一步步走近,忽然想起刚才那个染黄头发的混混,心里没来由地发紧 —— 难道他们是一伙的?可詹洛轩的眼神清澈得像冬夜的山泉,半点没有混混的痞气。
“唤我阿洛吧。” 他停在我面前,嘴角扬起抹极浅的笑,那弧度温柔得不像他平日的模样。我看见他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比记忆中更柔和,像片落在雪地上的羽毛。
“阿… 洛…” 我试着叫出声,舌尖抵住上颚的瞬间,忽然觉得这个称呼像块含在嘴里的水果糖,清甜味在喉间漫开。詹洛轩的笑意更深了,伸手替我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指尖带着柠檬的淡香。
“我带你出去见见我的朋友。” 他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
远处传来预备铃的第一声轻响,我下意识往教室方向看了眼,暮色里,我们班的窗户亮着暖黄色的光,张梦雨的影子在玻璃上晃了晃,大概是在替我占座位。
“现在?” 我犹豫着,脚尖碾过地上的落叶,“等下就要上晚自习了!”
“没事,就一会儿。” 詹洛轩说着,忽然伸手握住我的手腕。他的掌心凉得惊人,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玉石,却在触到我皮肤时轻轻收紧,力度恰到好处,不让我有半分挣脱的余地。我想起上次撞进他怀里时,他腕骨上的银色护腕,此刻正硌着我的手背,带着金属特有的硬度。
“那… 好吧,在哪?”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颤,却不是因为害怕。
詹洛轩的背影在暮色里拉得老长,我跟着他走出后门,看门大爷探头看了眼,想说什么却在对上詹洛轩的眼神时闭上了嘴 —— 那眼神里带着某种令人信服的力量,像出鞘的剑,又像拢住月光的匣。
“那个… 阿… 洛,” 我鼓起勇气开口,帆布鞋踩在校外的柏油路上,“你要找我直接可以发信息,为什么要叫别人来找我呢?” 想起那个染黄头发的混混,喉咙里忽然泛起涩意。
“我刚刚在忙。” 詹洛轩没有回头,黑T在夜风里轻轻扬起,露出后颈一小片皮肤。我看见他耳尖泛着极淡的红,像冬雪初融时露出的一点梅色,“下次不会了。”
“好吧…” 我低头盯着他的皮鞋尖,忽然发现他鞋面上沾着片银杏叶,叶脉清晰得像幅标本。就在这时,他忽然停下脚步,转身时带起的风卷着我的发梢,轻轻扫过他下巴。
“怎么了?他欺负你了?” 他的手指抬起,指尖停在我泛红的脸颊上方,却没有落下。
“啊,没… 没有。” 我慌忙摇头,发尾扫过他手腕。詹洛轩盯着我的眼睛,像在审视幅精密的图纸,半晌才轻轻点头,指尖替我拂掉肩上的落叶:“那就好,谁欺负你一定要跟我说。”
他的手掌落在我头顶时,我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远处的路灯忽然亮起,橘色的光里,詹洛轩的轮廓柔和得不可思议,却又带着某种距离感,像隔着层毛玻璃看月亮。
我仰头看他,他的喉结在苍白的皮肤下轻轻滚动,忽然想起王少的白T恤和他的黑色T恤,一个像太阳,一个像月亮,而我此刻站在日月交替的暮色里,竟分不清哪边更让我心悸。
“好。” 我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像片羽毛。
詹洛轩笑了,那笑容转瞬即逝,却在暮色里留下道温柔的痕。他转身时,护腕在路灯下晃出银光,此刻却只觉得,有些距离不是靠笑容就能缩短的,就像月亮永远照不暖太阳的轨迹。
詹洛轩的指尖在我腕间轻轻扣紧,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力道。KTV 门口的霓虹灯在暮色里明明灭灭,红色的 “夜明珠” 三个字缺了个口,像颗淌血的牙。我盯着门口堆积的烟头,鞋底碾过黏腻的地面,后颈忽然泛起细密的冷汗。
“这里?” 我的声音被路过的摩托车轰鸣声撕成两半。詹洛轩转头看我,耳钉在车灯下晃出冷光 —— 那是枚银色的月亮形状耳钉,边缘刻着细碎的纹路,像他眼底藏着的心事。
“嗯。走吧!” 他拽着我往里走,玄关处的水晶吊灯掉了几片玻璃,在地面投出残缺的光斑。老式迪厅改造的走廊里,墙纸剥落处露出底下的墨绿色底漆,像块发霉的旧蛋糕。经过某个包厢时,门忽然被撞开,浓烈的烟酒味混着尖叫涌出来,一个染蓝发的女生踉跄着扶住墙,指甲上的水钻刮过我的手背。詹洛轩忽然松开我的手,长臂横在我胸前隔开人群。他的黑色T恤蹭过我鼻尖,柠檬味里混着若有若无的烟味 —— 这不是我熟悉的、操场上的柠檬香,而是掺了人间烟火的浊味。
“跟着我。”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在震耳欲聋的音乐里却清晰得像冰锥落地。
每个包厢的隔音板薄得像纸,此起彼伏的跑调歌声撞在耳膜上:有人用破锣嗓子吼着《死了都要爱》,有人带着哭腔唱《后来》,还有尖锐的笑声混着酒瓶碎裂声从某个角落传来。我皱紧眉,下意识往詹洛轩身边靠了靠,他的肩胛骨隔着衣服传来坚硬的触感,像块挡住风雨的礁石。
詹洛轩推开包厢门的瞬间,炸裂的音乐声像被突然掐断的电线,只剩低音炮的震颤还在空气里嗡嗡作响。穿花衬衫的男人叼着的烟差点掉在地上,慌忙起身时撞翻了桌上的酒瓶,琥珀色的液体在大理石地面蜿蜒成河。
“洛哥来啦?坐!” 他点头哈腰的模样让我想起校门口卖烤肠的大叔,只是颈间拇指粗的金链子晃得人眼晕,玉坠子在花衬衫领口若隐若现,雕着尊笑口常开的弥勒佛。
“洛哥,这是你女朋友啊?” 他贼兮兮地挑眉,目光在我校服裙摆上扫过。
詹洛轩指尖骤然收紧,我听见他指节捏得发白的声音,却在开口时只剩冷冽:“别问。”
他拉着我坐在沙发最里侧,皮面凉得惊人,混着陈年烟味和廉价香水的甜腻。穿白背心的男人手臂上盘着条青龙,鳞片纹路逼真得像随时会游走。
我的目光落在穿校服的男生身上。他戴着金丝眼镜,衬衫扣子规规矩矩扣到领口,却叼着根烟吞云吐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