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的夜来得早,沈杰擦完茶几上的糖纸时,窗外的雪已停了大半。
墙上挂钟敲过八点,他正弯腰往电暖器里添碳,就听见卧室门被轻轻叩了两下。
"杰哥。"姜雅琴的声音裹着棉睡衣的软,"我...睡不着。"
沈杰直起腰,就见她抱着个印着兔子的暖水袋站在门口。
毛线袜尖沾着点没扫净的雪渣,发顶翘起撮呆毛,像只刚从雪堆里钻出来的小动物。
"不是说看电影?"他扯过沙发上的绒毯抖开,"坐过来。"
电视屏幕亮起的瞬间,暖黄的光漫过两人交叠的影子。
姜雅琴把暖水袋往两人中间一塞,却还是缩着肩:"这个不管用,比你体温差远了。"
沈杰手顿在遥控器上。
前半句还在想她又要耍什么小把戏,后半句突然想起下午她给父亲送汤时,指尖冰得像块玉——大冷天骑半小时自行车,手套都没戴厚。
"手给我。"他抓过她冰凉的手腕,塞进自己毛衣下摆,"先焐热了再闹。"
姜雅琴的手指刚贴上他腰侧,就像被烫到似的蜷起来:"好凉!"
"是你手凉。"沈杰被她挠得痒,肩膀绷成线,"老实点,不然...不然我把你塞电暖器里。"
"那我要贴着你焐。"她另一只手也跟进来,顺着毛衣边往他肋骨上爬,"就像...就像上次在图书馆,你帮我捂手那样。"
沈杰喉结动了动。
上次是她发烧,他急得把她手揣进自己怀里;这次是大年初一的晚上,电视里放着《肖申克的救赎》,安迪在雨中张开双臂,而他怀里蜷着个暖烘烘的姑娘,心跳声比电影配乐还响。
"再动就把你手放咯吱窝。"他威胁着,却没抽走她的手——毕竟她后颈还沾着睡觉压出的红印,睫毛上还凝着点没化的雪气。
姜雅琴却突然笑出声:"你耳朵红了。"
沈杰下意识去捂耳朵,她的手趁机溜到他后腰。
电影里安迪终于逃出监狱,镜头切到那片蔚蓝的海,而他的后背被她指尖画着小圈,烫得像要烧穿毛衣。
"雅琴。"他声音发哑,"再闹就不看了。"
"不闹了。"她缩回手,却整个人往他肩窝里蹭,"这样行吧?"
沈杰能闻到她发间的茉莉香,混着点他卫衣上的洗衣粉味。
他僵硬地坐直,余光瞥见她眼尾的小痣随着呼吸轻颤,突然想起下午母亲往她碗里堆鸡翅时,她说"杰哥爱吃"的模样——原来她记得他所有的喜好,连可乐鸡翅要炸得皮脆,糖醋里脊要裹三层糖衣。
电影放到后半段,画面突然切到监狱长办公室的吻戏。
沈杰的喉咙突然发紧,偏头想换台,却发现姜雅琴正仰着头看他。
她的鼻尖几乎要碰到他下巴,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杰哥,他们亲了。"
"嗯。"他盯着电视,耳朵烫得能煎鸡蛋。
"你说...亲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沈杰的手在沙发扶手上抠出个褶子:"我怎么知道。"
"那要试试吗?"
他猛地转头,额头撞在她发顶。
姜雅琴捂着额头笑,眼睛弯成小月牙:"骗你的啦。
不过杰哥刚才耳朵红得像糖葫芦,要负责哦。"
"负责什么?"
"只能娶我。"她托着腮,电视的光在她瞳孔里跳,"不然我就告诉阿姨,说你大冷天抢我鸡腿。"
沈杰被噎得说不出话。
电影片尾曲响起时,他手忙脚乱地收毯子,却把茶几上的橘子碰得滚到姜雅琴脚边。
他弯腰去捡,正好撞进她怀里——她不知什么时候脱了棉拖鞋,光脚踩在地毯上,脚背白得像雪。
"杰哥。"她蹲下来,和他平视,"今晚...能和你挤小屋吗?
沙发硌得背疼。"
沈杰的小屋只有张一米五的床。
他盯着墙上贴的科比海报,喉结动了动:"睡床可以,但...你睡里面,我睡外面。"
"好。"姜雅琴应得爽快,转身去拿自己的羽绒服当枕头,"那...能抱你手臂吗?
不然我会滚下去。"
"不行。"
"那贴你后背?我怕冷。"
"那...就碰一下脚趾头?"她光脚蹭了蹭他的棉袜,"一下下。"
沈杰闭着眼缩进床角:"雅琴,你再闹我就去睡沙发。"
黑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他以为她终于老实了,却感觉有团软乎乎的东西贴上来——是她的额头,抵着他后颈:"杰哥,晚安。"
沈杰失眠了。
他能听见她均匀的呼吸,能感觉到她发梢扫过他耳垂,能想起她白天往他碗底拨鸡腿时,指尖的糖醋汁在碗沿留下的淡粉印子。
他翻了个身,却撞进她怀里——她不知什么时候蜷成了团,像只小猫,把他的手臂当抱枕。
"雅琴。"他轻声叫,没回应。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照见她睫毛上还凝着白天的雪气。沈杰叹了口气,轻轻抽回手臂,却见她皱着眉往他怀里钻。
他无奈地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手指碰到她冰凉的脚踝——原来她偷偷把袜子脱了。
"祖宗。"他低骂一声,把她的脚塞进自己棉袜里。
姜雅琴在睡梦里蹭了蹭他胸口,嘴角弯成小月牙。
沈杰望着天花板,听着窗外雪落的声音,突然觉得这个冬天,好像比任何时候都暖。
大年初二的晨光来得迟。
魏芷荣端着热牛奶推开客厅门时,沙发上的毯子整整齐齐叠着,连个褶子都没有。
她手里的碗差点掉地——昨晚明明说好了雅琴睡沙发,杰杰睡小屋,怎么...
小屋的门虚掩着。
魏芷荣踮着脚凑过去,就见沈杰背对着门躺着,姜雅琴像只树袋熊似的抱着他腰,脸埋在他后颈,两人的脚从被子里钻出来,交叠着搭在床沿。
纸篓里躺着团皱巴巴的纸巾,沾着点没擦净的橘子汁。
"老沈!"魏芷荣扯着嗓子喊,"你快来看!"
沈宏毅端着茶杯慢悠悠踱过来,扫了眼屋里的情形,突然笑出声:"年轻人嘛,正常。"
"正常个大头鬼!"魏芷荣拍他胳膊,"今天要去你二姨家拜年,现在这情况...雅琴她妈要是知道闺女在别人家过夜,得怎么想?"
沈宏毅摸着下巴:"要不...咱们把户口本找出来?"
"找什么户口本!"魏芷荣急得原地转圈,"我早上还说要给雅琴介绍相亲对象,现在...现在这算什么!"
小屋内,姜雅琴动了动。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就见沈杰正盯着她,耳尖红得要滴血。
"醒了?"他声音哑得像砂纸。
姜雅琴往他怀里钻了钻,指尖戳了戳他心口:"杰哥,我昨晚好像...亲到你脖子了。"
沈杰的耳尖更红了。
他刚要说话,就听见客厅传来魏芷荣的嘀咕:"不行,得赶紧去买鱼,中午做雅琴爱吃的糖醋鱼...哎老沈你别翻抽屉,那是杰杰的日记本!"
姜雅琴憋着笑,用鼻尖蹭他下巴:"阿姨好像...比我们还紧张。"
沈杰望着她眼尾的小痣,突然想起昨晚她说的"要负责"。
他清了清嗓子:"那个...等下我去和妈说。"
"说什么?"
"说...说你只能嫁我。"
姜雅琴的眼睛亮起来,像落进了两颗星星。
窗外的雪光透进来,把她发顶的呆毛照得发亮。
魏芷荣的声音从客厅飘进来:"杰杰!
雅琴!
起来喝豆浆了!"
沈杰手忙脚乱要坐起来,却被姜雅琴拽住衣角。
她仰着头,嘴角沾着点没擦净的口水:"杰哥,我昨晚还梦到...你背我去看电影了。"
"那是真的。"沈杰帮她理了理乱发,"大年初一晚上,我背你去的。"
姜雅琴笑出小梨涡:"那...今晚还背我吗?"
沈杰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突然觉得这个冬天,好像永远都不会冷了。
魏芷荣站在小屋门口,看着床上挨得紧紧的两人,手里的豆浆杯腾起热气。
她想起早上翻日历——正月初二宜纳采,宜嫁娶。
可她原定的走亲戚计划,现在看来是要改改了。
"雅琴,杰杰,豆浆要凉了!"她提高声音,转身往厨房走,却在路过玄关时顿住脚步。
鞋柜上摆着姜雅琴的粉色围巾,和沈杰的黑色围巾缠成了团,像朵开得正艳的并蒂花。
魏芷荣摸着围巾上的毛线结,突然叹了口气。
她想起昨晚姜雅琴帮她择菜时说的话:"阿姨,杰哥胃不好,您以后少做醋溜白菜。"又想起沈杰从小到大,第一次带姑娘回家,就把自己的卫衣往人家身上披。
"老沈!"她喊,"把我那瓶蜂蜜拿出来,雅琴爱喝蜂蜜水。"
沈宏毅举着蜂蜜罐从厨房探出头:"怎么?转性了?"
魏芷荣白他一眼:"我闺女要喝,能不拿吗?"
沈宏毅愣了愣,突然笑出声。
小屋内传来姜雅琴的轻笑,和沈杰压低的"别闹"。
魏芷荣望着窗外未化的雪,突然觉得这个年,好像比任何时候都热闹。
只是她没注意到,茶几底下滚着颗没捡的橘子,在晨光里闪着暖黄的光。
就像某些悄悄发芽的心事,早就藏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