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太阳毒辣辣地晒着院子,李航宇蹲在水池边,咬牙切齿地刷着他那双沾满牛粪的作战靴。刷毛和干结的粪块较劲,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噗——"夕夕啃着黄瓜路过,笑得直拍大腿,"李哥,你不知道去牛场要穿雨鞋啊?"
李航宇抬头,脸上还溅着泥点子:"我就带了一双鞋!"他抬起脚,展示着临时趿拉的塑料拖鞋——左脚的"卡通图案"字已经掉了半边。
欣欣拎着药箱从诊所回来,看见的就是这幅景象:某人蹲成个蘑菇状,迷彩裤腿卷到膝盖,小腿上还挂着几根干草。她的目光在那双沾满泡沫的作战靴上停留片刻,嘴角抽了抽。
"鞋垫抽出来。"她突然说。
"啊?"
"鞋垫。"欣欣蹲下身,手术钳"咔哒"一声弹开,"除非你想养真菌培养皿。"
李航宇手忙脚乱地扯鞋垫,结果带出一坨可疑的褐色物体。夕夕尖叫着跳开三米远:"生化武器啊!"
"这是今早的牛粪..."李航宇弱弱解释,耳朵红得要滴血。
欣欣的手术钳精准夹起鞋垫,甩进消毒桶:"大年——"
"到!"
"把你那双43码的新拖鞋拿来。"
"那是我的!"大年哀嚎。
"现在是我的了。"李航宇跳起来,拖鞋上的"卡通图案"字终于彻底脱落。
水池旁,欣欣正用高压水枪冲洗靴筒。水珠在她白大褂上溅开细小的彩虹,李航宇盯着她拿水枪的手。
"看什么?"欣欣头也不抬。
"没什么..."
午饭刚吃完,李航宇正要起身收拾碗筷,大年就一个箭步拦住他:"停!你刚刷完牛粪,别碰碗!"
夕夕配合地抢过他手里的筷子:"就是!谁知道你手上还有没有奇怪的东西!"
李航宇举起双手:"我洗澡了!而且我用消毒液洗了三遍手!"他转向厨房,"不信你们闻——"
"呕!"大年凑近一闻,立刻后退三步,"你这是把整瓶消毒液倒手上了吧?"
欣欣从药箱里拿出酒精棉片,远远地抛给他:"擦擦。"
李航宇手忙脚乱地接住,耳尖通红:"我真洗干净了..."
"谁管你洗没洗干净,"夕夕麻利地摞起盘子,"反正今天不用你刷碗。"她朝大年使了个眼色,"对吧?"
大年会意,故意大声说:"是啊,万一传染给我们什么奇怪的细菌..."
"我都说了我消毒了!"李航宇急得额头冒汗,求助似的看向欣欣,"要不你检查检查?"
欣欣头也不抬地整理药箱:"检查什么?你的手还是你的智商?"
"噗——"大年和夕夕同时破功,笑得东倒西歪。
李航宇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片酒精棉,像个被罚站的小学生。阳光透过厨房的窗户,照在他微微发红的脸上,也照在桌上那堆待洗的碗筷上——其中一只碗孤零零的放在桌角,那是他用过的那个。
"那...那我做什么?"他小声问。
欣欣终于抬起头,嘴角微微上扬:"去睡午觉。"
李航宇愣在原地:"啊?我不困啊..."
"你眼皮打架了。"欣欣"啪"地合上药箱,"昨晚熬夜干嘛了?"
被追问的李航宇耳根一热:"没熬夜,是起太早了..."
"要么现在去睡,"欣欣拿起手术剪漫不经心地修着指甲,"要么下午跟我去给猪打疫苗——选一个。"
想到上午在牛场的经历,李航宇立刻站直:"我这就去睡!"
大年屋里,李航宇规规矩矩地躺在床上。窗外蝉鸣阵阵,他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怎么也睡不着。
吱呀——
房门被轻轻推开。大年端着杯温水放在床头,手指搭上他的手腕。
"呦,心率真快。"大年随后大喊,"二姐,李航宇压根没睡…"
李航宇腾地坐起来捂住大年的嘴,小声求道:“祖宗,别喊,求你了。”
欣欣推门进来,站在床头,居高临下的下达命令:“闭眼睡觉。”李航宇乖乖闭上眼睛,却感觉到微凉的手指轻轻覆上他的眼皮。
"数呼吸。"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近,"吸气...呼气..."
不知是太累还是太安心,李航宇真的慢慢睡着了。朦胧中,他感觉有人轻轻拉上了窗帘,遮住了刺眼的午后阳光。
醒来时,床头的水杯下压着张纸条:【猪逃过一劫】。窗外,夕阳已经西斜,客厅里传来欣欣和夕夕说话的声音。
李航宇摸着后脑勺傻笑——原来被强制关心,是这种感觉。
客厅里,手机开着免提放在茶几上。许行远爽朗的东北口音带着电流声传来:
"妹儿啊!你嫂子这胎怀得不容易,店里那几只布偶猫天天闹腾,你来帮哥镇个场子呗?"
夕夕抢着凑近手机:"哥,你在东北才几年呀!现在一出口,就是一股东北大碴子味儿。"
"你闭嘴!"许行远打断道,"欣欣啊,工资我按高级医师给你,包吃包住,就住我和你嫂子买的新房...""我考虑考虑。"欣欣最终说。
“考虑什么呀!你是怕小姨夫不让你来吗?我来跟小姨夫说,小姨夫绝对同意。等着我现在就给小姨夫打电话。”许行远说完就自行挂了电话,转而给张诚打电话。
夕夕扑到欣欣身边:"二姐,去吧去吧!反正李航宇再过四天就走了,咱们正好去东北避暑!"
欣欣瞥了眼窗外炽热的阳光:"东北现在确实凉快..."
"而且我听说我哥店里新来了羊驼和矮脚马!"夕夕眼睛发亮,"比咱们家闪电驴可爱多了!"
李航宇从屋里出来,结结巴巴地开口:"那个...我..."
"你什么你,"夕夕打断他,"难道你还能跟着去不成?"
李航宇耳尖通红,却倔强地站直身子:"我...我可以当助理!我力气大,能帮忙照顾大型动物..."
欣欣轻哼一声:"你会给布偶猫接生?会修剪雪纳瑞的造型?"
"我可以学!"李航宇急道,"我学习能力很强的!"
夕夕突然举起手机冲李航宇说:"我哥哥说不欢迎你。"她眨眨眼,"二姐,你不去我自己去。"
"哪个哥哥..."李航宇盯着夕夕手里的手机,声音发紧,"就是欣欣手机壁纸上那个?"
欣欣闻言抬头:"哪个?"
"就是..."李航宇比划着,"一米九四,穿白大褂,听说他做绝育手术特别利索的那个..."
夕夕突然出声询问:"你怎么知道我哥的?谁告诉你的?"
"许哲远说的!"李航宇耳根通红,"我之前看到过欣欣手机屏保是他和欣欣..."
欣欣"啪"地把手机扣在茶几上:"许行远,我三姨家儿子。"
李航宇喉结动了动,突然想起什么:"等等,他和许哲远什么关系?"
夕夕插嘴,"亲堂兄弟!"
李航宇低头思考一下,突然问:"他...他结婚了吧?"
"你瞎想什么呢,他是我哥,比我亲哥都亲,他去年结的婚。"欣欣拿起手机,调出相册里许行远夫妇的合影——高大的男人搂着怀孕的妻子。"刚我们打电话你没听见?他媳妇王亚楠怀孕五个多月。"
阳光突然明媚起来。李航宇挠挠头,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那个...东北的布偶猫..."
"吃你的醋去吧!跟许哲远一个德行!"夕夕把果盘塞给他,"我哥做的绝育手术可漂亮了,你要不要预约一个?"
欣欣拿起手术剪"咔嚓"空剪一记,李航宇立刻夹紧双腿。小声嘀咕:“我不是不知道吗?那个你们去东北能不能带上我啊!”
“李航宇,别忘了,你马上要回部队了。我们跟我哥约定的是一周后去东北。”
夕夕的这句话像盆冷水,把李航宇眼里刚亮起的光"唰"地浇灭了。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低下头。
"我...我知道,我就是…"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夕夕说得对。"欣欣突然开口,声音平静,"李航宇你后天就要归队了。"她直视着他,"我们下周才去东北。"
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地板上划出一道明暗交界线。李航宇站在阴影里,肩膀垮了下去。
"我可以..."他嗓子发紧,"可以申请休假..."
"然后呢?"欣欣抱起手臂,"跟着我们跑半个中国?"
夕夕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悄悄溜出去找大年。客厅里只剩下挂钟的滴答声。
"我会发照片给你。"良久,欣欣轻声说。
李航宇猛地抬头。
"布偶猫,羊驼,长白山..."她的指尖划过手机里的旅游指南,"如果你手机能收的话。"
"那你放我出黑名单!"
欣欣挑眉:"凭什么?"
"凭...凭我要看布偶猫照片!"他急得额头冒汗,"还有羊驼!长白山!你不放我出黑名单,我怎么接收照片。"
"还有,"李航宇突然挺直腰板,"我得确保你安全抵达!"
欣欣拿出手机,把李航宇从黑名单里拉出来,然后调出微信二维码:"扫码。"
李航宇快速拿出手机扫码加好友:"好了,还有qq,淘宝…"
欣欣低头,把李航宇所有的社交软件都加成好友。
手机震动了一下——
【"欣欣向荣"发来一条消息:别得寸进尺。】
李航宇捧着手机傻笑,像得了什么稀世珍宝。欣欣转身时,嘴角微微上扬:"再轰炸式发消息..."
"就给我做绝育!"李航宇抢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