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夕出国后,许哲远每天都过得浑浑噩噩。他知道他完了,他陷进去了。他只盼着时间快点,夕夕可以早点回来。
歼-16的驾驶舱里,许哲远把节流阀推到底。
"银鹰01,你超速了!"塔台的警告在耳机里炸响。
他充耳不闻,战机刺破云层时的过载把五脏六腑都压成一张纸。仪表盘反射出他充血的眼睛,那里头映着手机里夕夕昨天发的动态:她和金发碧眼的同学们挤在MIT实验室里,比着傻乎乎的剪刀手。
"你小子找死吗?"大队长一脚踹开更衣室的门,"超音速俯冲?当自己是导弹?"
许哲远沉默地擦着飞行头盔,指腹摩挲过某处凹凸——那是夕夕出国前来参观基地时,偷偷用荧光笔在内衬画的DNA链。现在这抹荧光正在昏暗的柜子里发亮,像截取了一小段银河私藏。
模拟器训练时,他故意把敌机设置成F-22——美国空军的现役主力。
"银鹰01!那是友军标识!"教官的咆哮中,许哲远连续做出三个违反条例的眼镜蛇机动。屏幕上的F-22炸成火球时,他喉咙里泛起的血腥味比实弹射击时还浓。
深夜的机库,许哲远用战术匕首在子弹壳上刻字。
"给女朋友的?"地勤兵凑过来,随即吓得后退——黄铜弹壳上密密麻麻全是"回"字,最后一笔几乎划穿金属。
三个月前林嘉欣怡嫁人时,他还能微笑着往红包里多塞两千。可现在光是想到夕夕可能留在美国,后槽牙就咬得下颌骨生疼。
又是新的一天,许哲远站在训练场的单杠前,汗水顺着紧绷的下颌滴落,掌心早已磨出血痕,可身体的疼痛丝毫无法压制胸腔里翻涌的情绪。
他抬头望向天空,一架歼-16呼啸而过,震耳欲聋的引擎声曾是他最痴迷的乐章,如今却只觉得刺耳。
——因为那架飞机不是飞向她的方向。
夕夕出国一周了,许哲远盯着手机屏幕——夕夕刚更新的动态:她站在MIT实验室门口,白大褂被风吹起一角,笑容比波士顿的阳光还耀眼。
评论区有个金发男生用英文留言:"Can't wait to work with you, Cici!"
许哲远猛地关掉水龙头,一拳砸在瓷砖墙上。指节渗出血丝,他却像感觉不到疼。
"许哲远,你最近状态不对。"指导员把训练评估表推到他面前。
许哲远站得笔直,声音沙哑:"报告!个人问题,保证不影响任务!"
指导员沉默片刻,突然问:"那个小姑娘,出国多久了?"
许哲远喉结滚动,答非所问:"她……才十五岁。"
十天了,手机发下来,许哲远看着夕夕给他的留言。她的声音裹着波士顿的风雪传来:“大哥!我们实验室的CRISPR编辑成功了!”
他听着她雀跃的呼吸声,喉咙突然发紧。玻璃窗映出他的脸——二十五岁的军人,眉骨上还留着训练时的擦伤,却因为一个十五岁女孩的一句话,心脏跳得像新兵第一次摸枪。
淋浴间的冷水冲了二十分钟,皮肤都泛白起皱,却浇不灭脑子里疯狂的画面:夕夕今年15岁,如果现在说出口,法律会判他几年?夕夕怎么看他,不行,不能说。肥皂盒被他捏碎了,塑料棱角扎进掌心。
深夜的机库里,许哲远靠着战机起落架,手里攥着一罐啤酒。酒精灼烧着喉咙,却浇不灭心底疯狂滋长的念头。
手机屏幕亮起,夕夕发来语音:"大堂哥!我今天操作冷冻电镜成功啦!教授说我的数据比博士生还准……"
背景音里有男生笑着喊她"Genius girl",亲昵得刺耳。
许哲远颤抖着打字:"注意休息",删掉;又写"别太累",再删;最终只回了个干巴巴的。
又是深夜查岗时,指导员在机库逮到正在擦战机的许哲远。
“歼-16的起落架需要擦三遍?”
许哲远不说话,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擦拭动作。直到指导员按住他的肩膀:“心理评估报告我压下了,给你放一天假。”
月光从机翼缝隙漏下来,照见地上一本翻开的《刑法》——第二百三页十六条被折了角。
休假那天,他鬼使神差走到市重点中学门口。
放学铃响起,穿着校服的少男少女蜂拥而出。有个扎马尾的女孩笑着跑过,发梢扫到他手臂,许哲远触电般后退三步,撞翻了路边自行车。
——她也就这么大。
——而自己已经是个二十五岁的军人。
许哲远去了趟寺庙。
香炉青烟袅袅,他跪在佛前,额头抵着冰凉的地砖。
"我不是来求姻缘的。"他对疑惑的僧人说,"是来求个……镇心咒。"
"我嫉妒她实验室里每个能和她说话的男生。我害怕她爱上波士顿的秋天。我甚至...希望她比赛失利,这样她就会回来…"
阳光透过彩窗把他割裂成无数碎片,每一片都映照着不同模样的许哲远—— 保家卫国的军人、暗恋少女的混蛋、自我厌弃的囚徒。回部队前,他买了个带密码锁的铁盒,把所有不该有的念想锁进去:
- 夕夕第一次送给他的笔记本
- 她失败二十七次才成功的电泳胶图
- 所有通话录音的存储卡
- 写满又撕碎的生日贺卡草稿
锁芯"咔嗒"闭合的瞬间,许哲远给自己判了刑: 在她成年前,所有心动都是需要歼灭的敌军。
但当他打开战术背包准备夜训时,发现内衬里还藏着张照片——去年夕夕在家里睡觉时他偷拍的。女孩脸颊压在枕头上,小嘴微微张着,睫毛在灯光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许哲远把照片塞进作战手册扉页,在背面用力写下: "等你十八岁,我要开着歼-20从你大学上空掠过,用尾烟在蓝天画个DNA。"
凌晨三点的紧急集合哨响彻营地时,许哲远正在做梦。
梦里夕夕穿着婚纱,站在波士顿市政厅的台阶上。金发碧眼的男人为她戴上戒指,而她转头对许哲远笑:"大堂哥,这是我丈夫。"
他惊醒时作训服全湿透了,战术手电的光圈里,作战手册扉页的照片微微发潮——那是他昨晚对着它说了太多不能见光的醉话。
中午食堂电视正在播放国际新闻,当MIT生物实验室的镜头闪过时,许哲远猛地站起来。
战友们诧异地看着他追到屏幕前,手指虚抚过某个一晃而过的亚裔女孩背影——其实根本不是夕夕。
"许队最近怪怪的。"新兵小声说。
指导员把玩着打火机:"他啊,在跟时差打仗。"
晚上拿到手机,里面有夕夕的留言,简单的三个字“周末见”。
第二天,许哲远把歼-16开出了教练机的温柔。
"银鹰01,你他妈在遛弯儿呢?"塔台忍不住骂,"速度再慢点,信不信鸟都敢在你机翼上搭窝?"
许哲远没回话,只是轻轻拉了个横滚。阳光穿过翻滚的云层,在座舱盖上投下一串跳跃的光斑——像极了夕夕做实验时,那些被她称为"幸运数据"的异常峰值。
更衣室,"这啥?面膜?"战友拎起一盒精华面膜,包装上还粘着药店小票——「男士专用,提亮肤色」。
许哲远一把抢回来塞进作训包,包底还藏着刚买的接机牌材料:荧光板、磁吸字母,甚至还有一小管夜光涂料——他打算把"欢迎回家"四个字做成离心管造型。
战术手册的空白页,不知不觉画满了化学方程式。
"β-巯基乙醇?"指导员眯着眼念,"你小子改行搞生化武器了?"
许哲远啪地合上本子,耳尖发红。昨晚视频时,夕夕随口提了句回国要做新实验,他现在连她需要的缓冲液配方都背下来了。
炊事班最近很困惑。 "许队,你偷白糖干啥?"
"不是偷。"许哲远正把白砂糖装进EP管,"LB培养基需要...算了,说了你们也不懂。"
他口袋里还揣着张皱巴巴的清单:
? 无菌培养皿(超市保鲜膜代替)
? 恒温箱(电热毯 温度计)
? 离心机(手摇沙拉脱水器改造中)
——全是给夕夕准备的"家用实验室"。
最离谱的是前两天的防空演习。
当许哲远操纵雷达锁定"敌机"时,显示屏上突然出现一个爱心轨迹。整个指挥所鸦雀无声,看着他用防空导弹系统画完了一个完整的DNA双螺旋。
"报告!"他面不改色,"这是在演练...生物战防御模式。"
接机前夜,许哲远在宿舍熨了十遍军装。 烫斗蒸汽朦胧了镜子,却遮不住他嘴角的弧度。书桌上摊开着夕夕寄来的明信片,背面写着她改良的相思子毒素提取方案——而原本该写地址的位置,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心形电泳图。
当国际到达的电子牌终于变绿时,许哲远举起的接机牌在人群中闪闪发亮—— 夜光涂料勾勒的离心管造型里,"欢迎回家"四个字下方,还有一行小字: "你的培养皿一直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