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泡澡去!”张诚大手一挥,侄子们顿时来了精神。
镇上的大众澡堂是间红砖平房,门口挂着厚重的棉帘子,一掀开,热气混着硫磺味扑面而来。大年一个箭步蹿进去,三两下扒光衣裳,扑通跳进池子,溅起的水花泼了许哲远一身。
“许哥!快下来!”大年抹了把脸,龇着虎牙笑。
大年:“哎哟!真舒坦!”
张诚:“你小子慢点!水溅你许哥一脸! ”
许哲远站在池边,军旅生涯练就的挺拔身板在雾气里若隐若现。他试探着伸脚点水,脚背立刻被烫得发红。
“磨蹭啥呢?”张诚已经泡在池子里,黝黑的膀子搭在池沿上,“当兵的还怕烫?”
几个表哥跟着起哄:“是不是舰载机的空调吹惯了,扛不住咱这土锅炉?”
许哲远只好咬着牙迈进池子。热水漫过腰眼时,他倒抽一口冷气,脖颈上的青筋都绷了起来。
大年笑得直拍水花:“爸!你看许哥,像不像咱家“闪电”?”
张诚抄起湿毛巾抽过去:“小兔崽子!你许哥是开歼-15的,把你挂导弹架上打出去信不信?”
许哲远:“没事……叔,这水挺热的。 ”
三表哥:“哲远,你这飞行员身子金贵,是不是没泡过这大池子啊? ”
许哲远:“部队也有澡堂,但没这么大…… ”
大年伸手撩水泼他:“许哥,你是不是害羞啊?都是老爷们儿,怕啥!”
许哲远:“哎,别闹…… ”
张诚:“大年!消停点儿!小哲啊,别搭理他,这小子欠收拾。”
大年:“爸,我这不是帮许哥放松嘛!许哥,你开飞机上天都不怕,还怕泡澡啊?”
许哲远无奈笑道:“天上可比这儿简单…… ”
五表哥好奇道:“小哲,开飞机啥感觉?给咱讲讲呗!”
许哲远:“就是……速度快,视野开阔,云都在脚下。”
大年夸张的比划:“哇!那不得跟孙猴子腾云驾雾似的?”
张诚拍拍儿子的脑袋:“你小子就知道猴!人家那是保家卫国!”转头对许哲远道:“小哲,以后多教教他,别整天没正形。 ”
许哲远点头:“大年挺机灵的,就是活泼了点。”
大年得意道:“听见没啊爸?许哥夸我呢!”大年突然压低声音:“哎,姐夫,我姐在家洗澡呢,你要不偷摸回去瞅瞅——”
张诚一把揪住儿子耳朵:“小兔崽子!胡咧咧啥! ”
众人哄笑。
许哲远耳根通红,慌忙起身:“叔,我、我去冲个淋浴……”
许哲站在淋浴下,忽然觉得肩头一沉——张诚正用搓澡巾给他搓背。
“叔,我自己来……”
“别动!”张诚的力道像在打磨拖拉机零件,“你们开飞机的,脊椎骨可不能存泥。”
粗糙的澡巾刮过后背,许哲远疼得直咧嘴。
从澡堂出来,天已黑透。张诚领着众人往镇上的"老五饭庄"走,积雪在脚下咯吱作响。大年裹着军大衣,边走边用胳膊肘捅许哲远:"许哥,待会儿让你尝尝地道的溜肥肠,香得能咬掉舌头!"
许哲远笑着点头,呼出的白气在眉梢结成了霜。他走在人群最后,望着前面七八个表哥的背影——他们勾肩搭背,虽然劳累了一天,却个个精神得像小老虎。
饭庄里热气腾腾。
张诚带着众人进来:"老板,照老规矩上!"
不一会儿,大圆桌上就摆满了:酸菜白肉锅咕嘟冒着泡,溜肥肠油亮亮地堆成小山,还有一盆金灿灿的小鸡炖蘑菇。大年抄起筷子就要夹,被张诚一筷子敲在手背上:"没规矩!让你许哥先动。"
许哲远连忙摆手:"叔,在部队吃饭都是抢着来......"话没说完,七八双筷子已经插进菜盘。大年趁机塞给他一个馒头:"快吃!等我爸开始劝酒就更没空了。"
果然,张诚拎出两瓶老白干:"哲远啊,今天得跟叔喝透......"
酒足饭饱已是晚上十点。表哥们三三两两告辞,有个醉醺醺的还搂着许哲远脖子:"哥、哥以后教我开飞机......"
张诚把最后一个侄子塞上三轮车,转身对许哲远说:"今儿住家吧,你还和大年睡。"
回去的路上格外安静。大年突然从后面扑上来,一把搂住许哲远的脖子:"许哥,明天我生日,红包你备好了吗?"
临近过年,鞭炮声断断续续的响,张家屋檐下的红灯笼在风里轻轻摇晃。夕夕和妈妈在客厅里安静的等着。
“吱呀”声响起,大门被推开。三人晃晃悠悠地进了院门,夕夕小跑着迎上去,还没开口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
"许哲远!"夕夕惊呼一声,被酒味熏的退后两步。“你喝酒了?”
许哲远脸颊烧得通红,连脖子都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就一点?"
"这叫一点?脸都成火烧云了!"夕夕急得直跺脚,转头瞪向张诚,"爸!你又灌他!"张诚正傻乐:"爷们儿嘛...哎哟!"话没说完,耳朵突然被人狠狠拧住。
邵秀秀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屋门口,手上的力道却一点不含糊:"张诚!让你带孩子们吃饭,没让你灌酒!"
"媳妇轻点!孩子们看着呢..."张诚歪着脑袋直抽冷气,"是这小子非要敬我..."
大年躲在许哲远背后偷笑:"妈!我作证,爸说'不喝就是看不起老丈人'..."
"你闭嘴!"邵秀秀另一只手精准揪住大年的耳朵,"让你看着你爸,你就是这么看的?"
夕夕趁机把许哲远往屋里扶,男人沉重的身子半靠在她肩上,滚烫的呼吸扑在她耳畔:"夕夕...你身上好香..."
"闭嘴!"夕夕红着脸掐他胳膊,"让你喝..."
邵秀秀把醒酒汤墩在茶几上:"都喝了!"
许哲远捧着碗小口啜饮,夕夕在旁边帮他擦汗。张诚捂着通红的耳朵坐在沙发上,活像只犯了错的土狗。
"还是我媳妇熬的汤香..."张诚试图缓和气氛。
邵秀秀冷笑:"再敢带孩子们胡闹,下次熬的就是砒霜。"
喝完醒酒汤,夕夕半扶半抱地把许哲远弄进大年屋里,刚想转身去给他拿毛巾擦脸,手腕突然被一把攥住。
"别走..."许哲远仰躺在炕上,眼睛湿漉漉的,平日里冷峻的眉眼此刻软得像化开的糖。他手指滚烫,力道却大得惊人,"夕夕...我有话跟你说..."
大年本来蹲在门口偷笑,见状立刻蹿到床边:"许哥要说啥?我帮你记着!"
"你出去!"夕夕板着脸赶弟弟。
许哲远却突然坐起身,一把将夕夕搂进怀里。酒气混着他身上特有的味道扑面而来,夕夕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他在耳边哑着嗓子说:
"夕夕...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当舰载机飞行员吗?"他手指轻轻描摹她的眉眼,"因为每次着舰...我都在想你的眼睛...那么亮...比航母甲板的指示灯还亮..."
大年"嗷"地一嗓子跳开:"娘啊!我耳朵要瞎了!"
夕夕红着脸喝斥:"许哲远!你闭嘴..."
许哲远却变本加厉,捧起她的左手贴在胸口:"这里...跳得快不快?上次弹射逃生时...它跳得比现在还快..."他突然压低声音,"但那时候...我满脑子都是...还没娶到你..."
"啊啊啊!"大年捂着耳朵在床上打滚,"邵秀秀同志!你未来女婿耍流氓啊!"
大年这一嗓子,把全家都招来了。
先是欣欣趿拉着棉拖鞋"哒哒"跑过来。接着是恬恬,这丫头最精,居然抱着瓜子盘挤到床边,眨巴着眼睛等下文。
"二姐!"大年一把拽过欣欣,"你快听听…好肉麻啊…"
许哲远这会儿酒劲儿正上头,见来了好多人,眼睛"唰"地亮了。
他摇摇晃晃站起来,"夕夕....."他声音哑得不像话,双手紧紧握着夕夕的手,"我们订婚好不好?我好喜欢好喜欢你......"
恬恬"咔嚓"嗑开一粒瓜子:"哇哦~"
许哲远突然单膝跪在夕夕面前,握着夕夕的手贴在自己发烫的脸颊:"我们飞行员......有个说法......"他亲吻着夕夕的手,"每架战机......都有专属的航向道灯......"
大年做了个夸张的干呕动作。
"你就是我的灯......"许哲远突然把脸埋进夕夕掌心,呼出的热气烫得她直缩手,"每次着舰......我都想着......得全须全尾回来......因为......"
屋里安静得没有声响。
"因为啥?"恬恬忍不住插嘴,瓜子都忘了嗑。
许哲远抬头,眼睛里像落进了整个银河系的星光:"因为有人......会等我回来......"
邵秀秀咳嗽两声:"张诚!去把鸡窝门闩上!"
张诚蹲在门槛上嘿嘿笑:"啥时候养鸡了?正精彩呢......"话音未落,一个荞麦枕头精准砸中他后脑勺。
夕夕红着脸去掰许哲远的手:"你先松开......"
"不松......"飞行员先生这会儿倒显出军人的执拗,索性把人往怀里带,"上次你说......要给我做新鞋垫......"他鼻尖蹭过她发顶,"我量过了......驾驶舱到甲板距离......正好是我想你的距离......"
大年突然蹿过来,把军用水壶怼到许哲远嘴边:"许哥!喝口水醒醒脑!"
恬恬笑得直拍床:"完蛋了!夕夕你以后可咋办!小许这情话水平......"
张诚突然从兜里掏出手机: "等会儿啊...,小许你在多说点,我录个像...以后婚礼上放..."
欣欣正拿着手机录像呢,“爸,你不用录了,我这有。”
夕夕终于爆发了。她抄起炕扫帚,先把许哲远按回被窝,又追着大姐二姐和张诚满屋跑:"都给我出去!"
月光透过玻璃,在屋里洒下斑驳的光影。许哲远睡得正熟,怀里死死搂着个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