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航宇刚把最后一口泡面汤喝完,塑料碗底还粘着几根红油浸润的面条。他正想跟许哲远继续侃,忽然感觉有人站在了过道上。
是位大哥,手里攥着车票,有些局促地清了清嗓子:"那个......同志,这是我的座,我刚才上厕所去了,我想......"
李航宇抬头,嘴角还沾着一点辣油。大哥的目光在他和许哲远之间游移,最后落在李航宇臂章的空军标志上,声音又低了几分:"这是我的座......"
许哲远立刻踢了李航宇一脚:"起来,别占人家座。"
"大哥,商量个事儿呗?"李航宇胳膊肘撑在座椅扶手上。 "我俩战友,"李航宇拇指往后指了指许哲远,"半年没见了。咱俩换个座呗!我在隔壁车厢,终点站。"他笑得人畜无害,把自己的车票递给大哥。
大哥喉结动了动,目光在那副空军臂章上停留两秒,突然开始收拾行李:"那行...我去隔壁车厢了。"
许哲远刚要开口,李航宇已经麻利地拎起对方的编织袋:"谢了啊哥!"迷彩服肩章擦过大叔的羽绒服,发出窸窣的摩擦声。
等大哥的身影消失在车厢连接处,许哲远踹了李航宇一脚:"又拿臂章吓唬人?"
"这叫战略威慑。"李航宇大咧咧瘫在座位上。
车厢广播突然响起:"请勿随意调换座位..."
两人同时缩了缩脖子。李航宇摸出包瓜子扔在桌上:"赶紧的,说说你那个'情妹妹'呗,..."
许哲远白了李航宇一眼,没搭理他。
可是坐在对面的大婶说话了:"哎呦,空军长官怎么也坐这绿皮车啊?"大婶攥着瓜子,眼睛一个劲儿往李航宇的臂章上瞟,"我儿子说现在当兵的不是都有专车接送嘛?"
许哲远正往保温杯里灌热水,闻言差点烫到手:"阿姨,我们就是普通军人。"
"普通?"大婶嗓门顿时高了八度,"你这小伙子,他肩膀上臂章当我老太太不认识?"瓜子壳"啪"地粘在李航宇的作训裤上。
李航宇苦笑着拍掉裤腿上的碎屑:"过年票难买啊阿姨,高铁秒没,卧铺抢不到。"他掏出手机划拉两下,"您看,我连抢票软件都下了三个。"
"可不是!"许哲远把保温杯拧得咔咔响,"我盯了半个月售票系统,最后就抢到这张硬座。"他指了指李航宇,"他们部队更绝,直接让他自己解决交通。"
大婶突然压低声音:"那你们...没找黄牛?"
两人同时摇头,李航宇的作训靴在过道蹭出一道灰印:"部队纪律,逮着就处分。"
车厢猛地一晃,许哲远的迷彩包从行李架上滑下来半截。大婶突然摸出两个煮鸡蛋塞过来:"我儿子也是当兵的...在西藏..."她粗糙的手指在鸡蛋壳上摩挲了两下,"三年没回家过年了。"
李航宇接过鸡蛋,金属臂章在灯光下闪了闪。
"下次,"大婶突然说,"我让我闺女帮你们抢票,她手速快。"
两人相视一笑,李航宇把鸡蛋在桌板上滚了滚,裂纹像极了他们作训服上的战术地图纹路。
手机屏幕亮起来的时候,许哲远正靠在火车硬座的窗边。夕夕的脸突然跳出来,背景是她家熟悉的碎花窗帘,鼻尖还带着点冻红的痕迹。
"我到家啦!"她凑近镜头,声音压得很低,"许爸爸送我回来的,路上还非要给我买糖炒栗子..."
话没说完,屏幕突然一阵晃动,紧接着另一张怒气冲冲的脸挤了进来——是欣欣,眼睛瞪得圆圆的,马尾辫都快炸起来了。
"许哲远你这个骗子!"她咬牙切齿地直呼其名,"说好的航母模型呢?青岛干货呢?"她掰着手指开始数落,"鱿鱼丝、烤鱼片、海米...你答应我的一整箱!结果你毛都没给我,拍拍屁股跑了!"
夕夕在旁边弱弱地辩解:"二姐,他可能忘了..."
“他指使我干活的时候怎么不忘,”欣欣一把抢过妹妹的手机,镜头怼到自己脸上,"许哲远,我连包装盒都没看见!你知道我为了陪这丫头元宵节去青岛,推掉了多少约会吗?"
许哲远在屏幕这头憋着笑,火车恰好经过隧道,信号断断续续的。画面卡在欣欣狰狞的表情上,声音却还在继续:"...别以为信号不好就能蒙混过关!我告诉你许哲远,要是元宵节见不到双倍补偿..."
夕夕终于抢回手机,小脸红扑扑的:"你别听我二姐瞎说..."她突然压低声音,"那个...平安扣要贴身戴着..."
欣欣的吼声从画外传来:"夕夕!你让他现在!立刻!马上!把给我的东西寄顺丰特快!"
许哲远终于笑出声,胸前的平安扣随着胸腔震动轻轻发烫。他对着屏幕做了个投降的手势:"行行行,到青岛就寄,航母模型加海鲜大礼包..."
火车驶出隧道,信号恢复的瞬间,他看见夕夕偷偷对着镜头比了个心,而欣欣的手正从后面伸过来要掐她脸蛋。画面最后定格在夕夕惊慌躲闪的表情上,视频戛然而止。李航宇从旁边探头:"这凶婆娘是谁?介绍给我,我专治这种暴脾气。"
许哲远把手机塞回兜里:"你没戏,百分百追不上,她要求贼高。"
李航宇不死心地凑过来:"说真的,把你她微信推我呗?"
许哲远头也不抬,在手机相册里划拉几下,突然怼到他面前:"先看看这个。"
许哲远从手机里调出视频:茫茫雪地里,欣欣穿着红棉袄,手起刀落给羊放血,动作干脆利落。羊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利索地开始剥皮了,围观的几个老爷们都在往后躲。
"她家两百亩羊场,"许哲远接着放大一张航拍图,"去年腊月一个月营业额这个数。"他比了个手势,"她家不缺钱。”
李航宇看完兴奋起来:"够劲,还是富二代。我追定了。"
许哲远冷笑一声,调出一张照片。
屏幕上是一张许行远的特写照片——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下颌线像是用刀刻出来的。他穿着白大褂,戴着手术帽,口罩拉到下巴,露出带着痞笑的嘴角。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正熟练地握着手术器械,背景赫然是"畜牧站绝育手术示范点"的牌子。
"这谁?"李航宇瞪大眼睛,实在是照片里的男人太帅了,他比不过。
"欣欣哥哥,许行远。"许哲远划到下一张,是许行远参加比赛的照片,194的身高让周围人都成了陪衬,"去年全国兽医解剖赛的冠军。"
又划到一段视频:雪地里,许行远单手按住一头暴躁的公羊,另一只手娴熟地消毒、下刀,三分钟完成绝育手术。被阉割的公羊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摘下手套,对着镜头比了个"搞定"的手势,阳光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金影。
"看见没?"许哲远戳着屏幕,"畜牧站的金牌兽医,一天能做五十台绝育手术。"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李航宇的裤裆,"手法快准狠,患者零投诉。"
李航宇下意识夹紧双腿:"...她哥好暴力。"
许哲远又调出欣欣给狗做绝育的视频:"忘了说,这是他亲手教出来的妹妹。"画面里欣欣手起刀落,狗已经没了蛋蛋。
火车突然鸣笛,李航宇一哆嗦。许哲远收起手机,拍了拍他肩膀:"兄弟,有些念头就像那些公羊的蛋蛋——该割就得割。"
暖气烧得屋里暖烘烘的,茶几上的瓜子皮堆成小山。夕夕盘腿坐在沙发上,手里捻着一根银针在蜡烛上消毒,针尖泛着冷光。
"我明儿开始跟奶奶去看诊,"她手腕一翻,银针精准扎进茶几上的苹果,"老刘叔的风湿腿该扎第三疗程了。"苹果表皮顿时渗出细密的水珠。
欣欣正磨着手术刀,闻言抬头:"又去当小神医?上回你把王婶扎晕的事儿忘了?"刀刃在白炽灯下闪过一道寒光。
"她那是晕针!"夕夕耳根发红,"再说我后来不是用艾灸给救回来了..."
对面传来"咔嚓咔嚓"的声响。恬恬咬着苹果,手机屏光照亮她圆润的脸:"我初八跟凯兴哥去北京。"她划拉着实习通知,"凯兴哥的小装修公司,包住宿。"苹果汁水顺着她下巴滴在羽绒服上。
"哎哟!"欣欣一把拍掉她手里的苹果,"这衣裳是我新买的!"突然眼珠一转,"要不你穿走?反正要去首都了..."
大年一直闷头摆弄他的舰载机模型,这时突然插话:"我留家喂羊。二百三十只,今早又添了俩羔子。"
"你那是喂羊?"欣欣冷笑,"上个月差点把种羊饿脱相。"
夕夕突然从药箱掏出个小布包:"我给每只羊都配了健胃香囊,挂圈舍梁上就行。"
"就你机灵。"欣欣戳她脑门,转头冲恬恬伸手,"北京特产清单呢?稻香村点心要兔爷造型的,茯苓饼别买带糖霜的..."
大年默默往舰载机模型上缠红绳——那是他偷偷从夕夕针灸包里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