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疆军用机场往南大约十几公里的地方,有一座小镇。
曾经,这里可是方圆几十公里内最热闹繁华的边境小镇,凭借着丰富的橡胶资源,在区域经济中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小镇上人群熙熙攘攘,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往来的商客络绎不绝,一片繁荣景象。
但如今,战争的阴影笼罩着这片土地。
战火纷飞,枪炮声时常打破小镇的宁静,居民们为了躲避战乱,纷纷举家搬迁至相对安全的内地。
曾经热闹的街道变得冷冷清清,只剩下一些不舍得离开故土的老人,以及那些妄图在战争中谋取暴利的亡命之徒。
每到夜晚,黑暗仿佛将整个小镇吞噬,空气中弥漫着压抑和紧张的气息,让人喘不过气来。
小镇中心有一家旅馆,夜幕降临后,郑远强一踏入旅馆,便本能地进入了防备状态。
温寒烟提包里装着的五十余万现金,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更重要的是,他曾在路景面前许下郑重承诺,要毫发无损地把温寒烟送回家。
当时,路景将温寒烟托付给他时,眼中满是信任与嘱托,他也发誓,就算拼上自己的性命,也绝不让温寒烟受到一丝伤害。
旅馆里没有通电,昏黄的煤油灯在房间里摇曳着,散发出微弱的光。
温寒烟坐在煤油灯下,正专心致志地写信。
宋明姗在一旁,手中拿着针线,帮郑远强缝补衣服上的破洞。
白日里,宋明姗与柴三宝匆匆见了一面,此刻的她,完全没了往日那副颓废冷漠的模样,眉眼间满是恋爱少女才有的娇俏与甜蜜,嘴角时不时就不自觉地勾起一抹幸福的微笑。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激烈的枪声。
原本坐在角落里闭目养神的郑远强,像是听到了战斗警报一般,瞬间弹跳起来。
他先是小心翼翼地透过门缝向外观察,随后又迅速趴在窗边,警惕地张望着,试图弄清楚外面的情况。
好在枪声很快就停止了,紧接着,外面传来了人们交谈的声音。
郑远强谨慎地打开门,只见旅馆老板,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正缓缓地扶着楼梯走上来。
老板手里还端着一盘自己种的西红柿,用带着浓重南疆口音的方言说道:“你们莫要紧张,打枪的地方离咱们镇子远着呢!”
郑远强曾经在南疆打过仗,对当地的方言还算有些了解,勉强能和老板沟通。
老板放下盘子,打开了话匣子:“我儿媳妇是对面那边的人。”
说着,他抬手往一个方向指了指,那方向,正是与己方正在交战的敌国。
“以前呐,那边那座山头,是我家的橡胶园。生意好的时候,那叫一个兴旺,光是雇的工人就有上百个,赚钱可容易了!”
这个旅馆已经很久没有客人光顾了,难得来了客人,老板显然很是兴奋,话越来越多。
他索性在房间门口的凳子上坐下,继续说道:“我女儿也嫁到那边去了,女婿家也是做橡胶生意的。结婚第二年,她就生了一对双胞胎,两个娃娃长得别提多可爱了!”
回忆起过去的幸福时光,老板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可很快,那笑容就被悲伤取代。
“唉,可惜好景不长啊!那些天杀的,眼红咱们这边的好日子,就在边境上不停地挑衅。
今天放个炮,明天打个枪的,咱们一直忍着,不想跟他们起冲突。可他们看咱们不还手,就变本加厉,手段越来越残忍。”
老板的声音有些颤抖,眼中满是痛苦。
“我给女儿写信,让她赶紧带着两个外孙回国,可她就是不听,还说什么战争不会波及到老百姓。”
温寒烟原本在写信,听到老板的话,停下了手中的笔,走到门口静静地听着。
她忍不住心疼地叹息道:
“覆巢之下,焉能有完卵?战争一旦爆发,受苦的永远是老百姓!”
“她要是能像你这么明白事理就好了。”
老板说着,声音已经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接着说道:“等我再见到她的时候,她的尸体就挂在我家的橡胶林里,那两个小外孙也……都没了。”
听到这些,温寒烟和宋明姗的眼眶都红了。
老板继续倾诉着自己的悲惨遭遇:
“我那两个儿子,气不过,就去那边找他们要说法,结果这一去,就再也没有消息了。没过多久,战争全面爆发,我辛辛苦苦经营了一辈子的产业,全被炸没了。”
老板并不在乎那些财产,钱没了还能再挣,可孩子没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两个儿子一直没有消息,他心里清楚,这很可能意味着他们已经在那边遭遇了不幸。
“镇上的人都陆陆续续搬走了,可我不能走。我得守在这儿,万一我的孩子们还活着,还能回来呢?我得等着他们啊!”
老板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一丝苦涩的笑,眼底还残留着一丝期盼。
温寒烟看着老板,只觉得眼眶一阵胀痛,她知道,在这样残酷的战争环境下,老板的孩子们活着回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正是因为没有确切的消息,才给了老板最后一丝希望,支撑着他在这战火纷飞的地方咬牙坚持下去。
“你们是来这边做生意的吧?要是有机会,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我儿子的消息?这是他们的信息。”
说着,老板从包里掏出一张纸,上面贴着两个儿子的照片,还写着他们的姓名、身高以及其他一些特征。
“哪怕他们缺胳膊少腿了,只要还活着就行!”
想当年,老板的橡胶园生意兴隆时,他一心希望儿女们能出人头地,不惜花重金送他们外出读书,请最好的英文老师教导他们,盼着他们能光宗耀祖。
可如今,那些功名利禄都不再重要,他只希望孩子们能平平安安地活着。
温寒烟伸手从老板包里拿了十几张同样的寻人启事,认真地放进自己的包里,说道:
“多给我们几张,要是有机会,我们一定会帮您打听的。”
老板听了,感激得热泪盈眶,不停地鞠躬道谢:“谢谢你们啊!真是好人呐!”
送走老板后,郑远强关上门,回到房间,他的眉宇间满是担忧。
“我真后悔啊!”
他说道:“我当初就不该听你的,我就应该直接押着你上飞机,再把你送回小镇,交到你爷爷奶奶手里。”
他看着温寒烟和宋明姗,一脸严肃地说:
“你们看看,连当地的有钱人在这场战争里都过得这么艰难,人命在这儿就像草芥一样,说没就没。你们俩手无缚鸡之力,跟着我继续往前走,得多危险啊!”
原本,郑远强还沉浸在营救战友、为保卫国家出一份力的兴奋与激动之中。
可在与老板交谈后,听到这样一个曾经兴旺的大家族在战争中家破人亡的悲惨故事,他心里突然充满了后悔和恐惧。
他不怕自己在战争中遭遇危险,他怕的是无法兑现对路景的承诺,不能把温寒烟安全地送回家。
郑远强看着温寒烟,认真地说:“温寒烟,你和宋明姗还是回去吧,救人的事儿就交给我一个人!”
不出他所料,温寒烟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态度坚决地说:
“回去是不可能的。如果你觉得带着我们是负担,那你不用管我,我的生死我自己负责!”
宋明姗也立刻站到温寒烟这边,说道:
“大不了就是一死,有什么好怕的。要是成功了,咱们还能在这个世界好好活着;要是失败了,咱们到另一个世界再相聚!”
说完,她把缝好的衣服递给郑远强。
温寒烟没有再说话,坐回到煤油灯下,继续埋头写信。
她时不时盯着煤油灯,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神情十分专注。
郑远强看着这两个倔强得像驴子一样的女人,无奈地扶了扶额头,叹道:“你们俩啊,真是我的祖宗!”
说完,他转身出门,打算再去找老板打听一些消息。
温寒烟把写好的信仔细地折起来,小心翼翼地装进信封里。
宋明姗在一旁问道:“这信能寄出去吗?”
温寒烟一边整理着信封,一边回答:“今天我路过邮局的时候,看到还在开门营业呢,试试吧,怎么着也得给家里报个平安。”
她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左手撑着下颌,算了算时间,脸上忽然露出了笑容。
“如果我没算错的话,这会儿我大哥应该已经发现我偷偷跑出来了。”
想到这里,温寒烟忍不住笑出了声。
“大哥那么聪明,肯定能猜到我胆大包天,把他给耍了。他估计得被我气个半死!”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放在床头装满钱的提包,语气里带着几分任性。
“他生气也没用,最多也就骂我几句,难道他还能真打我不成?
照他的说法,我在江家的地位还挺高的,有那么多人给我撑腰呢。到时候我撒撒娇,哭一哭,这事儿说不定就过去了。”
说起江家,温寒烟的眼神里充满了向往。
在她的想象中,那是一个充满温暖和爱的大家庭,有疼爱她的爷爷奶奶、大哥二哥,还有其他亲人。
这些曾经在梦里都不敢想的幸福,现在似乎就近在咫尺。
“明姗,咱们一定要努力,活着回家!”
温寒烟握紧了拳头,眼神坚定地对宋明姗说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