偃偶 第一百七十七章 几家恩怨几家愁 上

祭天台在京郊外五十里的孟德山庄辖地，孟德山庄庄主是简家的旁支，简秋英恰好旁支的子弟。

内阁的守祭辅臣，便推荐他作为今年的守祭人选并且将接送的任务一并交托在了他手中。

简秋英依次将守祭的几位王侯将相家的守祭人选接进山庄内，同各位介绍了此次守祭的规矩以及分配给各位在内里的所需。

早前尤乾陵同闫欣提起守祭的时候说过，守祭过程讲究的清修，因此吃食一切从简。娇生惯养的富家子弟大多都吃不了这个苦头。

但那只是事不关己的随口言说，当真轮到自己，便觉得这日子苦的没法过了。

尤乾陵看着尤灵蕴给他们俩领回来的东西直皱眉。

他抬头看向尤灵蕴，尤灵蕴正随手拿起一套祭衣，道：“就一套不够吧，你要干净，里面方便换洗吗？”

尤乾陵闻言，脸色都变了。

闫欣在另一边跟着翻看，抬头说：“机关最忌水火，听说天机阁守祭处只有圣上手中有钥匙，这些东西肯定都没有。”

尤乾陵立刻冷下脸，给了尤灵蕴甩了一个眼神。

尤灵蕴无奈得很，说：“这不是你自己要去的吗？现在去问也来不及了啊。”

闫欣是巴不得他不去，便提议道：“又不是进去玩儿，怎能件件都备齐。爷还是别进了，我进去就行。”

尤乾陵不情不愿地说：“我也……没这么娇贵。”

尤灵蕴可不信，小声和闫欣说：“他打小娇气，小时候除了长公主之外，谁的话都不听。”

闫欣和他待了也快一年了，对此深有感触。

“我家里若是吃饭跟郡爷一样，我爹通常会让我娘饿我两天。等我饿得受不了了，自然什么都吃了。”

尤灵蕴：“……这么狠心？卿儿小时候也倔，不过她听我夫人的话，还算好养。”

尤乾陵恼羞成怒。

“本王本就娇贵，那又如何！”

尤灵蕴给他吼得赶紧去跟简秋英商量解决一点平南郡王娇贵的办法了。闫欣一扭身，想追上去，被尤乾陵一声站住给拽住了。

“今晚有送祭的宴席，我要带你认人。我知道你不习惯这种场合，但人总要认得。”

进去之后你不想接触也得接触。

闫欣一顿，乖乖走到他身侧，问道：“我之前就想问了，守祭到底做什么？”

尤乾陵从简秋英送来的物件里面翻出一张贴子，翻开来看了两眼，递给她说：“都写在上面了。”

闫欣诧异地接过来，说：“这个我看过了，就是很寻常的一日三祭，烧纸上香念祭词。别的呢？”

她说着顿了一下，又接了一句：“若只是这些的话，不至于出之前您说的死人事吧。”

尤乾陵道：“守祭之人都是年轻气盛，里面又是没几个人能见识的机关重地。哪个不想探探。”

闫欣觉出了尤乾陵这短暂的探探二字上别有用意。

“也就是说，之所以身亡，是因为探出了什么。这案子被压了吧，您说过出事的那位似乎身份也不算高。”

尤乾陵嗯了一声，说：“你就是为了探天机阁才要进的对吧。”

闫欣说：“您不用管我。”

虽然她觉得在这种地方自己出事的可能性不大，但不代表尤乾陵跟着自己不会出事。

尤乾陵啧了声，阴阳怪气道：“用得着的时候哭着喊着一定要带我。用不着了就‘您不用管我。’”

闫欣：“……”

尤灵蕴缠着简秋英缠了一整个午后，直到天将日落，简秋英才松了口气，说：“我同云大人知会一声，多带些水进去，衣服也给多备两套。”

尤灵蕴长长地吁了口气，道：“这事不用知会，平南郡王的事，即便是圣上，也是要让步的。”

简秋英拱手道：“尤大人您一向体谅。不是下官不近人情，是天机阁内情况特殊，万一因我一时失误，给郡爷添麻烦出了事，这不是因小失大。”

尤灵蕴可不会被他这番话吓唬住。

尤乾陵身边还跟着闫欣这样的人，倘若多带点水，多给两套衣物就能出事，那今年多了这么多人进去，岂不是送人头？

人总比死物要危险多了吧。

“不怕，哄住人才是要紧事。赶紧办吧。”他催促道。

晚间的送祭宴，崇明帝和云长青以及周知尧都来了。还有一伙云家人避他们这头如蛇蝎，仿佛恨不得离十万八千里。

好在还有个地主之谊的简秋英挡在了中间。

闫欣看这场子虽然人不多，可办得比长公主大祭其乐融融多了，觑了一旁的尤乾陵好几眼。

平日里总是一身尖锐的平南郡王，意外今晚收敛了一身刺，安静端正地坐在位置上挑挑拣拣，时不时往她这边看一眼，伸手过来换个碟子。

坐在他们旁边的西南侯姐弟俩看不过去了，拦了他递碟子的手，说：“不爱吃就给我，我什么都吃。别欺负人家小姑娘。”

尤乾陵：“……胡说，我几时欺负她了。”

闫欣这会正吃得开心。尤乾陵不爱吃的都是她爱吃的。虽然中途他们分开过了一段日子，好在尤乾陵还没忘记哪些她能吃的。

陈安奚一脸‘你强词夺理’的眼神看他，说：“你敢说不是你挑挑拣拣，把你不爱吃的都丢给人家？”

尤乾陵理直气壮地说：“当然不是。这儿的东西我全部都不爱吃。只是挑了些她喜欢的给她，免得浪费而已。”

闫欣手中的筷子立刻停下了。

陈安奚连同他身侧的陈岚同时一脸震惊。

“……”

陈岚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坐在尤乾陵身后这位面容白皙，身板清瘦却总是板着脸的姑娘就是传闻中的那位尤府表小姐。

她扭过头来，隔着陈安奚和尤乾陵打量她。

闫欣没人盯着的时候吃得欢，这会被一干人盯着瞧可就食不下咽了。

她回过头，记起景氏临走前的教导，朝盯着她看的陈岚扯出了个皮笑肉不笑。

陈安奚给她这笑吓了一跳，下意识拦在陈岚身前。

陈岚只能隔着他温温柔柔地冲着她笑，视线却半点没有收回。

闫欣给她盯得发毛，悄悄朝尤乾陵问道：“我哪里不对吗？”

尤乾陵眼也不眨地摇头，说：“你全身上下都不对。早就同你说了路上要教你，你跑得比兔子还快。”

闫欣不自在地扭着身坐在那，不肯吃了。

尤乾陵这会已经饱了，被人说了也不挑拣了，宴席上端上来什么他就给什么。给了一会发现闫欣不动筷，光坐着，便问：“不要了？”

闫欣也不能说人多还被盯着不自在，只点头。

尤乾陵嗯了声，自己往后一靠，让侍从不要再端东西上来了。

堂上最热闹的便是朱简那儿，他一路和围在自己身旁的人招呼，自己也没怎么动手，临近宴席结束才匆匆吃了两口，抬头见对面的尤乾陵不动了便起了身。

尤乾陵看着朱简带了一堆人朝自己走来，正要起来，身旁的陈安奚比他还激动，一手按住他，借力站起来，朝朱简道：“殿下忙完了？”

朱简看他那模样，显露出些无奈道：“小侯爷放心，这七日，进入天机阁所有人的安危我都会保证。”

陈安奚说：“别人我管不着，我姐能自保，也不劳您操心，但求您别拖后腿。重点是我哥。”

他一手拍在尤乾陵的肩上。

“少一个头发丝，我都要计较。”

朱简朝他拱手。

“那是自然，临渊哥哥也是我哥。”

陈安奚讥笑道：“我哥没你这种跟他翻脸的兄弟。”

现场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尤乾陵和闫欣对看了一眼，闫欣正一脸疑惑地看他们，‘他们在玩什么’明晃晃地摆在了脸上。

尤乾陵干脆挣脱了陈安奚，让这俩自己斗去。他正要往闫欣身边挪，有人忽然横插入两人之间。

“这是表妹妹吗？”陈岚声调还是轻柔，动作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横劲，将尤乾陵给挤推了回去。

尤乾陵莫名地看她。

闫欣仰头，讷讷地往边上挪了一点，往尤乾陵那看过去——这儿有没有什么礼数上的讲究？

陈岚跪坐在边上，背对着尤乾陵和闫欣自我介绍说：“我叫陈岚，是安奚的二姐。”

简单利落的介绍，看着和尤三姐相差不多的娇滴滴小姐的模样，行事作风却很干练，看她这模样——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违和感。

陈岚殷勤地从尤乾陵桌上端了一盘点心过来，放在面前，自己先吃了一个，再拿一个递给闫欣，说：“没吃饱吧，这儿都是些不会照顾人的大老爷们。进天机阁之后你就跟着我。”

尤乾陵忍不住出声说：“阿岚，这是我要带的人，别越界。”

陈岚挪了一下，将尤乾陵全数挡住。

“临渊最不会照顾人，我们都是女子，好相互照顾。”

闫欣眼睛视线从她殷勤的脸上挪到她递给自己的那块香气四溢的糕点上，再看她凹得不太自然的腰杆，低声道：“因为您打架很厉害吗？”

糕点啪嗒一声掉落在了桌上。

陈岚整个人僵住了。

尤乾陵幸灾乐祸，说：“我都提醒过你们，不要随便和她搭话。”

陈岚原本还有些柔的姿态一下子崩了，她瞪大了眼，略有些急迫地追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闫欣道：“看一眼您的手就知道了。”

陈岚的手和寻常深闺女子全然不同，肤色虽然白，却有饱经风霜的糙色，半掩着也盖不住露出来的手指上有伤痕以及常年练武的老茧。

陈岚给她吓到了，无措地整理自己的仪表，嘟囔说：“我还以为都盖住了……来之前我保养了好久了，真的！”

她回头无辜地看向尤乾陵。

尤乾陵摆摆手，说：“还让人家跟你，你跟着她才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