偃偶 第一百九十章 守祭 10 一池浑水

曲老朝简秋英道：“简大人，未必会有。风车的风会将东西全数送入天机阁内部。而且已经出了人命，现在谁敢贸然靠近。”

简秋英沉默。

陈岚紧张得绷紧了脸，她迟疑着朝简秋英问道：“若真有，可确定人是被害而亡吗？实不相瞒，现下我只觉得谁都有可能是凶手，说不定证据就在这屋里。”

简秋英双肩耷拉了下来，低声道：“二小姐所言有理，但太危险了。曲老是行家才能进去，我们不要轻易冒险。”

“不如二小姐帮简某去询问他人可有相关线索。我这边……”他看向曲老，无奈地摇了摇头。

陈岚顿住了，确实当务之急这位姓曲的老者身上的疑点要解开。

否则他才是最有嫌疑的人。

曲老倒是一派轻松，道：“郡王爷可是北镇抚司锦衣卫，他肯出手寻出真相只需时间，自然不可怠慢。大人尽管问，老朽必定知无不言。”

简秋英赞同他所言，终于松了口气，感激地点下了头，转身做引路离开之态。

“那边请。”

陈岚看着两人往他们聚集所住的隔间走，急忙出声喊了一声。

“简大人。”

简秋英应声回头，问：“二小姐还有何事吗？”

陈岚看看他，又看看他身旁的老者，片刻之后吐了口气，说：“……大人保重。”

简秋英抱拳道谢，回转身低声和老者说话。

陈岚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她往前一步靠近了满是血腥气的门，却被另一边的云天奇跨了一大步过来拦住。

“小姐，现在不是逞勇的时候。”

陈岚惊了下，扭头见曲老站在不远处。

他朝她拱手，道：“这位小兄弟说得有理，况且即便是证明了人是被推进去的。可那护卫离开人群到出事的这段时间，我们可都在屏风那边。”

“惜命些吧，这儿可不比外头。”他意有所指道。

陈岚咬牙，只得将查探的心思收回去。

尤乾陵立在隔间门内，仔细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大殿宽阔，简秋英几人离他的隔间有些距离，好在他耳力不错，凝神能听到部分谈话。

昨日似乎还算平静的大殿内，从闫欣失踪开始。各方的暗潮终于开始毫不顾忌地开始涌动起来——那名先前一直没有主动告诉他们身份的老者。

开始圆滑地朝能掌控全局的简秋英放低了姿态，主动接触和引导，掌控了他的行动。

陈岚也不再收敛自己的目的，开始用她原本并不擅长的装疯卖傻制造恐慌。甚至昨日还十分谨慎小心的她，今日却张扬地吓云瑶到被云家的护卫警告的程度。

只有简秋英还是摸不着头脑的状态，在太子留下的那名姓曲的门客和不知被谁操控了的陈岚之间晕头转向，牵来扯去。

闫欣进来的时候曾经说了一句未卜先知一般的话——她说这一次之所以将尤乾陵排除在外，极有可能是因为她的身份无法掌控。

云长青几次试探都没弄清楚她是受尤乾陵操控，还是她本身的存在就是个意外。

为了能让这次守祭的目的圆满达成，祭天台一定会尽量将这种不确定因素排除在外。所以安排了守祭者各带一人，才有人来盯他们，获取和闫欣相关的线索。

然后寻机对她采取必要的处置方式。

昨夜，闫欣在他们询问完了陈岚之后，就有了很强烈的预感。

“郡爷，盯我们的人很多。为了保证他们目的顺利进行，或许我很快就会被排除出这个局。”

她不太放心地给尤乾陵留下了几句简明扼要的嘱咐。

“我若第二日失踪了，您切记任何人来试探您，拉拢您，利用您，您一概不要理。”

尤乾陵当时并不能理解她说的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但现在他明白了。

闫欣话中的他们指的可能是进到这里的每个人。

他们都有自己的任务。

可他们又实力相当，需要一个没有任何势力能牵制的人站到自己身边，壮大自己。从而确保能在和别人博弈周旋时，自己有足够的自保之力。

但这个人不可能是闫欣，她突兀地有原则，坚定不移地站自己身旁，十足的平南郡王安神香。

有她在，局势会一直稳定。

对于幕后之人来说，她的存在就像个天生的搅局者。

心绪不稳定的平南郡王才是最适合的棋子。

——

“还有，不管事态怎么发展。他们怎么杀，怎么诱，怎么拉您下手，您也一概不管。您只需要确保自己活着的前提下在一旁嗑瓜子看热闹，等着我带殿下回来救您。”

脑子里回忆起闫欣在说这番话时候的慷慨激昂，就好似她是个无所不能的顶梁柱似的。

尤乾陵不自觉放松了些。

心想，好在他之前做的障眼法没白费，成功在第一天让被派进来的人错以为闫欣才是那个不确定因素，并且迅速在第二日就将她排除出去了。

一个朱简，尚不能对身带偃偶的闫欣造成什么威胁，可如果留在这里就不一定了。不过让他什么都不做却是不可能。

他是一只被绑了镣铐的金丝雀，可不是真废物。在她回来之时，至少他得活生生地告诉她，谁才有操控局势的能为。

天机阁内

闫欣来了之后，朱简似乎放松了许多。他声称在她到来之前，自己可是一宿没合眼，于是也不管闫欣，自己找了个离尸体最远的昏暗角落里，躺下休憩。

闫欣寻思着好歹得查清楚这是天机阁的哪部分。

以她的经验，不远处的那块和大殿内一模一样的屏风应当是某种传送人或者物件的机关。

也是唯一和大殿有联系的东西。

但看朱简很避讳，必定是他遇到过什么不好的事。

“殿下，”闫欣问道，“那个屏风有什么古怪吗？”

朱简拉成了一个绵长的嗯音，带了一点鼻音，哼唧着回道：“你离它远点，它会吃人。”

闫欣意外地问：“这里的血腥气不是因为祁远的尸体吗？”

朱简呵了声，说：“不止。你不信？那你自己去看一眼，就在屏风另一面，一地的血还有几片碎布片。”

闫欣：“……碎布片？不是祁远的吧。”

“不是，”朱简提醒了一半发现人真去了，忙道，“不知是哪个倒霉鬼被屏风给嚼了吧。哎，你小心点，除了我之外就剩你了，我不想再一个人待着了。”

事关小命闫欣自觉得很，她放轻了脚步，贴着铁壁往屏风那边挪。

铁壁温热，身体贴在上面依旧可以感受到它的震动。这说明它的某处还在持续运作着——不知道惊偶它们已经摸到了哪里，有没有遇到过不去的关卡。

反正她是遇到了。

她一边思念着好用的惊偶，一边贴墙越过了屏风，准备将屏住的呼吸缓慢地吐了出来时，被一股恶臭熏得捂住了口鼻。

那是一处封死的绝壁。铁制的黑墙上，血迹只让它和无血迹的地方稍黑一点而已。在没有足够亮的光线下，并不容易分清到底哪些是血迹，哪些是铁壁本身。

她一手成爪按在墙上，让自己蹲下去。蹲好后探过去触摸了一下上面偏黑的部分。

血迹已经干涸了。

墙根落有一些黑红的碎粒——确实是朱简说的哪个倒霉鬼被绞碎了送这边来了。

朱简死死盯着她，心提得老高——他是真的怕这姑娘把自己作死了。

万一那碎肉其实是人被送过来时给屏风绞碎了的话，那她也有可能因为靠近那吃人屏风瞬间化成一团肉泥。

他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也不能做什么，至多就看着闫欣，等她全须全尾地从屏风那边挪回来了，才大松了口气，抱怨说：“瞌睡都给你吓没了。”

闫欣小跑到他面前，兴致勃勃地将一团腥臭递到他鼻间，道：“差点没把我熏死。不过没白冒险，拿到了点布。来，殿下认认。”

当真是一点都不见外。

朱简捂着脸扭头，只来得及就着她递过来的手瞥了一眼。

那布料沾了血污，但料子上能看得出纹路。

“这是西蜀王府的图腾纹路，”他躲得老远，道：“当真是天道好轮回，看来这倒霉鬼是那护卫。”

闫欣问：“您确定？”

朱简道：“他家的衣服外人不会穿，也不敢穿。你没见祁远晚宴都不带人吗？一个王府世子在这种彰显身份的宴会上，宁可不带跟班。你觉得为何？”

闫欣怪异地问：“岚姐也没带呀。”

朱简道：“人家跟前有亲弟弟。而且云天奇也没有合适的身份跟西南侯侯府小姐一起参宴。”

闫欣对祁远当真是不了解，不过既然确定了身份，那么外面的情况应当不太妙了。

她和尤乾陵做的预想可能应验了。

朱简看她脸色凝重，仰头看看天花板，问：“我看外面的情况比我们这儿糟多了。现在什么时辰了？”

闫欣道：“等下一个送来的时候，就是我们进来的第三日了。”

朱简疑惑道：“那给我再睡一宿就快了。不过还有这样的说法？”

“这是您带进来的人所言，我刻意算了时辰，到我被送到这里的时辰恰好对的上，”闫欣顺口问，“对了，殿下。那人对天机阁很熟悉，到底是什么人。”

朱简诧异问道：“你不知道？”

闫欣摇头。

“眼熟，但没想起来。”

朱简开始念念有词地介绍。

“九曲黄泉路，一步登天峰。登天峰曲家，工部年纪最大的朝臣，当年唯一没有参与祭天台建造的工部侍郎。”

“据说那时候恰好南部水患，需要工部去建造水车排水，他领命去了两年，虽然水患没治好，没给他建功助他升官甚至还被贬了。但刚好避过了那次大祸。”

闫欣在朱简提到那两句话的时候就反应过来了。

难怪她总觉得熟悉，但却怎么都回忆不起来。

当年父亲将她送往南部某个深山中避祸，来接应她的就是这个人。

当时为了隐蔽，他们只匆匆照了个背，面都没见上就被曲家另一个人接走了。

没想到在这种场合里竟然补上了那未见的一面。

朱简感叹道：“这事还得多谢你和临渊哥哥。倘若不是你们，我也不可能知道这世上还有清楚祭天台内部构造的人，关键是父皇不知道这件事。”

闫欣说到这件事，显露出些少年人的得意，说：“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不过他没经历过那段历史，应该没那么清楚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