偃偶 第两百一十三章 守祭32 闹剧

笑偶一向只听自己的指令，这一次也不知道被戏偶下了什么蛊，竟然径自比他们更快一步往前走了。

闫欣真怕这俩什么都不知道的偃偶，气势汹汹地带着她回大殿，然后带着惊偶一起，不由分说地先把那几个人打残了，再等着门开了，正大光明的带着她离开。

虽然想着这光景着实是爽快了。

但是后果会很麻烦。

只是暂时也找不到其他出路，那么第七日大门开启之前，他们最终还得回到大殿面前。闫欣思索再三，便坦然接受了他们安排。

只要自己在旁边，在偃偶们动手之前阻止他们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但是闫欣很快发现，戏偶让笑偶给他们带的路，并不是前往大殿——

确切来说，方向确实是大殿，但并不是他们进来时候的大殿。

而是大殿的上方。

笑偶的行动依旧保持着它本身的风格，快且精准，它就像在为它的主人和同伴探路一般，一边往前跑出一段距离，随后安静得在原地等待。等闫欣他们快到了，又转身往前再行一段路。

它是第一个站到那一处放置着神台的地方。

闫欣老远看到那镀了真金的神台，脚步迟疑。戏偶这时候放开了她。

闫欣只觉得手一空，下意识要去抓戏偶，却见笑偶站在了旁边，拽住了她的衣摆，闫欣低下头和它对视，惊奇地发现自己仿佛听到笑偶在和她说——“别过去”。

闫欣讶异间，听到了神台外面传来了底下尤乾陵他们谈话的声音。

尤乾陵道：“找到了吗？”

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朱简低声问道：“等等，真的可以吗？我们还没拿到实质性的东西，父皇不会相信这些。我认为还是需要去一趟天机阁底。”

尤乾陵却笃定的否认道：“那里有偃偶守着，就算是我们全部死在那，也拿不出任何东西。况且，我不认为在没有闫欣带路的情况之下，我们可以顺利到达那里。”

朱简喟叹了一声，道：“哥哥，不是我不相信你。但在这种时候，父皇会不会信，取决于我。”

云铭跟了一句，说：“我赞同殿下。郡王爷，我们要取信的是圣上。圣上不会相信站在闫欣那边的您，而是一直尽力办事的殿下。”

——

闫欣失笑，倘若她和尤乾陵没去过天机阁底，没有真正见到长公主的铜像落在那边的话，云铭这种想法确实说得通。但是现在说不通了——因为圣上的目标并不仅仅只是偃偶。

这种时候给他们模棱两可的答案，比给出证据确凿的答案，更安全。

而且尤乾陵明显比在场的任何人都要了解那位帝王——崇明帝也许会因为某种极小的因素释放出他最大的善意，但也有可能会因为他内心深处的一点不安，将善意打入深渊。

可谁又能相信高高在上的帝王，敏感得像个捉摸不定的胆小鬼。

闫欣低头，看着纹丝不动的戏偶，静静地俯视着下方大殿内的人们。

她忽然发现，戏偶的审视姿态十分刁钻。她似乎将底下所有人的蝇营狗苟一览无余。

可它毕竟是个偃偶。

若是自己呢？她可是个活生生的人。

她矮身坐到了戏偶身边，以它的视觉将下面的光景一览无余。

第一眼，她看到了云铭含着下巴，危险地盯着尤乾陵的眼神。

———

尤乾陵像是在忍耐面前的无知者，他抬起手，一副头疼的姿态闭眼，歪着脑袋不做声。

闫欣从云铭身上收回视线，转而看向尤乾陵。她有些好奇，这位并不是擅长忍耐的平南郡王，竟然愿意在这个时候救云铭一命而忍住放任他去作死的行为。

朱简熟悉他这种姿态，说：“哥哥，你不说没人知道你在想什么。”

尤乾陵却道：“直言直语不是什么好事，假如对象是权势之人更是如此。”

朱简被他说得惊了一下，面色也慎重了起来。

云铭听不明白他们之间的哑谜，躁动地问：“那总不能在这里干等，曲老可等不到那个时候。”

朱简也看向尤乾陵，似乎在问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闫欣试着站在尤乾陵的角度来思考这个时候能有什么办法——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比如他病得快死了。毕竟现在疑似进入天机阁底的人就剩他一个，崇明帝至少会在他死前见他，问他一两句，做出一点温情的假象。

可惜尤乾陵不是她，不希望做这种有损自己颜面的手段。

尤乾陵哼笑，说：“你们这些人，当真越活越回去了。现在，站在这里的是我们，也只有我们。外面的人，谁又知道里面真实的情况。”

云铭：“……您要我们欺君。”

朱简叹了口气，说：“哥哥，任性是你的特权，我们可没有。”

尤乾陵：“你们可真的好笑。我说了真话，你们不相信，认为我是在说假话，非要去看一眼才能相信。既然如此，那你们亲眼看一眼，圣上就会相信吗？到时候圣上不还是要进来看上一眼。”“如此麻烦，何不让圣上现在就进来。”

闫欣笑出了声。

这可真是尤乾陵能说得出来的狂傲之言。

不过，让她更觉得好笑的是云铭和朱简的反应。

云铭的意图比前面表现得更明显了，看来比起曲老的性命，他更想尤乾陵带他去天机阁底。

朱简一脸复杂。

“哥哥，哪怕你给我指个方向呢，我亲自走一趟，再跟父皇去商量。”

尤乾陵大手一挥。

“那就直接给曲老收尸吧。”

现场鸦雀无声，云铭和朱简的脸色都不好看。

———

这话当真不是朱简和云铭能去说的，尤乾陵心知肚明，便说：“就劳太子带个话，不难吧？”

朱简沉思片刻，点了头朝云铭道：“你跟我一起去。”

云铭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尤乾陵，面带疑惑地转了身跟上已经率先往前走出去的朱简。

闫欣一向不信任何人，对于尤乾陵把自己的主动权让渡给朱简以及现在还不知立场的云铭，她正要让笑偶找机会下去盯梢。

顺便她对云铭和朱简坚持要去天机阁底的意图起了一点疑惑。

他们明明都没有非去不可的理由。为何如此坚持呢？

戏偶在她起身有动作的时候回头看了她一眼。

闫欣愣了一下。

她完全不明白，一个偃偶为何能让她一个活人产生信服的感觉。戏偶这时候拍了拍身旁，示意闫欣坐下。

闫欣疑惑地坐到了它身旁。戏偶顺势爬到了她盘着的双腿上，抬起手又开始摸她的脸。

闫欣：“……”

这是要她稍安勿躁？

她思索了一阵。

确实这是尤乾陵他们需要解决的问题，而她插手的话，很容易暴露他们的行踪，结果就是将好不容易和自己脱离开来的尤乾陵，再次和她牵扯上关系。

尤乾陵并没有等待多久。

朱简很快带回了消息。

他面上带了一丝雀跃，几乎是快步过来，说：“父皇答应了让曲老提前离开，但是……他说守祭依旧要继续，除了曲老之外，我们都得等到明日正时，才能离开这里。”

这结果也不是尤乾陵没想到，但他不想这样——他有自己的坚持。

“朱简，别忘了我们的目的。”

朱简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但是现在当务之急是让曲老离开，我会想办法让父皇再多放一人离开。”

云铭跟了一句。

“不如我们分头行动，在离开之前去一趟天机阁底，对圣上也有足够的交代。”

尤乾陵皱眉，他对云铭的纠缠不休不耐烦了。

此时紧闭的大殿巨门那边发出了沉重的开启声，还活着的所有人都齐齐往门口看过去。云瑶几乎小跑了起来，陈岚却快一步拦住了她。

云瑶皱眉，正要发脾气，却见门口那边站着手持兵器的守卫。那人高大威严，正是祭天台巡卫统领关本法。

这位统领大人身上带着的肃杀之气惊吓了云瑶。

关本法道：“将人送出来吧。”

云天奇将曲老沉重的身躯从隔间里背出去，他是个文弱的文臣，曲老虽是油尽灯枯的老人，然而半身铁躯却是实打实。

他一步接着一步，脚踏实地地背着老人，走过大殿。

按照守祭规则，关本法无法走进大殿，他像一座无法越过的关隘，高耸地立在那，无情地看着云天奇艰难地到了他面前。

云天奇低垂着的头看到了门扉，重重地吁了口气，正要准备将曲老放下。

朱简忽然开口道：“慢着。”

云天奇差点被这两个字压得一口气没上来，他面上全是汗，回头看向朱简。

“殿下……”

朱简道：“让云大人跟着曲老一同离开吧，他留在这里也没有用处了。”

关本法沉默道：“曲老会由我亲自带出去交给候在外面的太医手中。”

朱简道：“那你将会带着一具尸体给太医，曲老的情况只有云天奇清楚。我之前已经和圣上提到过曲老和天机阁内部情况的关联。想必圣上也是为此才派你来接人。”

关本法沉默，并不打算让步。

朱简面色冷了下来，说：“关本法，动动你那榆木脑子。圣上要的是尸体，还是活人。”

关本法呼出口气，道：“那劳烦云大人背着曲老一起出来吧，我这等血气重的凡躯，就不玷污这里了。”

云天奇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他忧心地回头看向了陈岚。

陈岚面目沉静，她身旁的云瑶挽着她纤瘦的手臂，齐齐看着他，两人是一副什么都不想同他说的神情。

朱简打破了沉默。

“云大人，曲老的生死，就劳你操心了。”

云天奇咬了咬牙。

“……臣下，全力而为。”

闫欣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幕，喃喃自语道：“人为何总是那么奇怪。”明明想做一件事，自己也有能力去做到，甚至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可最后往往走在了一条截然相反的道路上。

戏偶抚蹭着她的脸，仿佛在跟她说着一些她听不懂的答案。

——

这一趟竟然是关本法亲自来接人，看样子崇明帝对于曲老身上的价值是认可了。闫欣倒是希望崇明帝是真要救人，哪怕是带着一点目的。

笑偶碰了碰她，闫欣回头，见它朝自己比了一个六。

六个时辰后，就是天机阁大殿开启之时。

闫欣回身，目光落在了云铭和朱简身上，这七天闹剧的真相，应当终结在这个地方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