偃偶 第两百三十一章 布局者

原本还热闹的院内，顿时走了个一干二净，就剩下朱明礼和洪九以及一干瑟瑟发抖的御医。

云远舟不多时快步进来，低声道：“陛下，他们外面有接应。那几个白面人分散了四处，动作极快，我们跟丢了。”

朱明礼这次却不同于上次对云长青的宽容。

“跟丢？在朕的地盘上，你说跟丢了。然后就不追了？”

云远舟只觉得一阵寒意直窜上脑际，下意识后退一步，只将头压得更低。

“禁军全数已经在追捕过程中，一只苍蝇都休想飞出祭天台地界。”

“给你三天时间，找不到就拿人头来抵。”朱明礼冷哼一声，转身就大步回了休憩的院内。

云远舟被朱明礼一句话撵出了别庄，守在别庄周围的禁军分出去了大半，在祭天台附近翻山越岭地找。

云长青听闻了之后特地从祭天台寻过来。

“远舟兄长，这事有蹊跷。”

云远舟对这些白面人丝毫不了解，听到了云长青这句话便问：“如何？”

云长青将这些白面人是偃偶的身份挑明了，道：“兄长，因为这些东西出现之后，祭天台战力明显不够，陛下才特地将您招来。”

他特地停顿了一下，问道：“兄长觉得那几只偃偶战力如何？”

云远舟回忆道：“我和那为首之……偃偶对过一次，对方一招便能将我击落。之后慎重起见，我便没再对上过。击杀夺人偃偶，我认为那是偶然。”

也就是说，当真对上的话，他们并没有把握。

云长青陷入沉思。

先前守祭期间，朱明礼只是将禁军安置在附近，却在守祭出现了那批偃偶之后才将禁军调剂过来。

云长青虽然不觉得禁军有多大能耐。可若是云家一次两次都拿不出朱明礼期望的能力，那么云家也走到头了。

扬长避短是一回事，彻底走进死胡同又是另外一回事。云长青寻思着他可以表现差一点，贴身跟着圣上的禁军不行。

“兄长先击杀其中一只偃偶，圣上此时此刻尚且对你有信心。这时候咱们不能死守着别庄瞎猫捉耗子，一定要尽快拿出点成效来。”

云远舟不喜道：“死守祭天台尚能保证人跑不了。其他法子都不靠谱。”

“不过时间的问题，要是兄长没做好，这轮咱们就输了……有人该要偷笑了。”

云远舟诧异。

“我们被谁坑了？”

云长青面色微沉，思索片刻后说：“兄长，你不知道这些年我到底在跟什么斗。要想云家在朝中屹立不倒，就得搞清楚谁才是我们真正的敌人。”

云远舟一向不喜这些勾心斗角。

“家主是你，我知为了云家，你也很辛苦。但……太过钻营并非好事。”

“若非逼不得已，我也不愿意如此。”云长青脸拉得老长，“你在禁军，有圣上撑腰，不明白朝堂凶险。这世上明明白白的敌人并不可怕，起码人家并不会光针对我们。关键是站在我们身旁之人。”

云远舟常年跟在圣上身侧也不容易，却也不想跟云长青争什么，闻言便道：“人在朝堂上，有政敌也是常事。避其锋芒，稳住自己便可。”

云长青哼道：“政敌？可没那么简单。兄长可能不清楚。姓周的已经不是一次两次针对云家了。这次殿下对兵马府下手，他就拉祭天台一起下水，若非我提早察觉进盛京将那些人抓了扛住了他的栽赃，现在祭天台未必还能在我手中。”

维持祭天台耗费巨大，圣上虽然不管不顾却也知道不轻易干涉其中。

说到这他眯起眼。

“说不定那假云铭也是他的手笔。”

周知尧，为了保自己，根本不顾其他。

云长青低声道：“今日别庄我就在里面，经过都看在眼里。周知尧一向耳尖眼利，怎么看不到其间小动作。不过就是特意冷眼旁观，以退为进罢了。”

云远舟当时守在院外，对院内情形并不清楚——他倒是庆幸自己没进去。但看西蜀王府的人灰头土脸地从里面落荒而逃就知道，发生在里面的戏码可不是什么好事。

云长青思索了一阵，低声道：“我为你去一趟山庄找平南郡王询问那白面偃偶的破解之法。兄长，小心周知尧。”

云远舟知晓平南郡王和圣上之间的那点事，拦住云长青道：“这个时候见平南郡王怕是不妥。他虽未和圣上起争执，但态度暧昧，圣上对他也有疑心。现在去接触，恐怕会连累我们自身。”

云长青却道：“放心，圣上不会怀疑云家忠心。”

云远舟依旧不赞成道：“圣上对平南郡王的态度可远没有在朝堂上那么宽容。”

云长青道：“我知道。所以我去便好，兄长只管等我消息。”

———

朱明礼面色铁青地坐在窗前。

另一边朱简也沉着脸站在那，片刻后他低声道：“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不该在人前任性撒气。”

朱明礼将朱简追回来并不是为了教训朱简的态度。“父皇不在意这点小事，叫你来是看你对当时的情形有没有头绪。”

当局之中会本能注意突如其来的意外，朱明礼仔细回头就会发现山庄一行人的出现并非意外，甚至品一品会发现今日发生的许多事都有迹可循。

让他觉得更怪异的是自己想不到其中关键之处到底在哪里。

山庄那边虽然他有眼线，可若是有心人刻意避开眼线……不，也有可能是这些人利用了眼线。

朱简发觉父皇找自己来竟不是兴师问罪教训他，意外地看了一眼洪九。

洪九便低声解释道：“陛下回来之后，便一直在思索重兵把守的别院为何会被这些东西突入其中，我等却丝毫不曾察觉。”

“幸好这些东西并非要人性命，否则今日这局当真凶险。”

朱简知道偃偶有多凶，现在回头也是心有余悸，喃喃道：“确实。儿臣定要尽快想办法找到对付这些偃偶的方法。”

朱明礼抬手止住了他。

“不是这里。”

朱简疑惑。

——

实际上，从山庄那一行人齐齐到来开始，局面就隐隐出现了失控的模样。朱明礼当时也觉得有异，才将主导权从自己手中交到了朱简手中，在掌控朱简的同时，也能够利用朱简将隐藏在这些人当中的内鬼给逼出来。

这局面自己做黄雀是最好的方式。

可最后他却成了一只被人玩弄于股掌间的螳螂。

而那只蝉……也回头摆了他一道——曲老竟然在这个时候身亡，让他的计划被打乱了。

朱明礼沉思。

会叫御医过来检查曲老情况的举动几乎是下意识的念头。曲老是他能够布那个陷阱的关键，失去了他全部都将功亏一篑。

但他没想到这一步竟然是错的。

曲老原本就是勉强被吊着一口气，御医见出了纰漏，会惊慌失措到手忙脚乱也是人之常情。这个时候那几只偃偶却恰到好处地出现了。

带头的那只先吸引了云远舟的注意力，将人击退，给后面四只偃偶入人群，弄出混乱的场面，将曲老连人带椅端走。

幸亏云远舟有将其中一只击杀的能力，才将曲玄庸的尸体留下。

事情看上去并没有那么糟，可朱明礼却觉得自己被算计了，隐隐有种落于下风的失落感。

可问题出在哪里？

“你觉得……那几个白面人会不会是混在御医中进来的？”朱明礼问道。

朱简不敢贸然回父皇的话，迟疑了半晌，试探问道：“父皇觉得别庄内有内应？”

朱明礼低声道：“云家俩兄弟虽然在计谋上不如周知尧，但在忠心上朕从不怀疑。尤其云远舟，做事细致，心思也一直向着朕。禁军中不可能混入陌生人他一点都没察觉。”

那么，问题就出在另外一行后来出现的人身上。

从朱明礼开始布局，看似他掌控了全局，可回头仔细琢磨一遍，便会发现，期间发生的所有事情的时机‘恰到好处’到令人毛骨悚然。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布置这些到天衣无缝的人必定就在现场。

“朱简，”朱明礼难得正视自己的亲儿子，低声道：“这几日你都住在山庄内，可有觉得这些人有哪里不对劲？”

朱简几乎立刻想到了周知尧那几句对他故作若无其事的提醒。

他首先提到了自己的父皇用意，在事态发生时又把目光落在了曲老身边的尤灵蕴以及云天奇身上。

而自己确实也因此分神了在这两个人身上，无暇注意其他人。

“这么说起来……”他迟疑道，“周知尧在儿臣提议接受问话之后，提醒了儿臣两句。”

朱明礼问：“提醒了你什么？”

朱简道：“提醒父皇您想要考验儿臣这件事。”

他故意不说仔细，自己的父皇多疑的性子，不用他说那么明白就能想到，并且不留痕迹地处理。

“考验？”朱明礼低笑了声，却没有就朱简说出这番话给他解释，道：“所以，您怀疑周知尧？”

朱简干脆告状道：“父皇不觉得他在挑拨我们父子之间关系吗？其心可诛。”

朱明礼淡漠地说：“周知尧心里那点小盘算，父皇算得到。除他之外呢？比如，尤家，西南侯以及西蜀王府等人。”

朱简见他也不遮掩了，看样子尤乾陵没到场这点确实让朱明礼疑心病发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