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裹挟着咸腥气息拂过沙滩,小夭与玱玹的对峙仍在继续。听到玱玹称自己为"王姬",小夭的第一反应是后退半步,本能地靠近相柳。
"把话说清楚。"她声音嘶哑,手臂上的鳞片因情绪波动若隐若现,"什么'更古老的威胁'?"
玱玹站起身,挥手示意亲卫们后退。蓐收明显想反对,但在主子严厉的眼神下不情不愿地退到远处。相柳的九颗头仍保持警惕,环绕着小夭形成保护圈,只有伤势最轻的三号头转向玱玹,吐着信子等待解释。
"三个月前。"玱玹掸去盔甲上的沙粒,声音低沉,"西炎北境的巡逻队在极北冰川发现了一个巨大冰洞,里面..."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相柳和阿沅,似乎在斟酌该透露多少。小夭不耐烦地打断:"里面有什么?"
"一面冰墙。"玱玹的眼中闪过一丝惧意,"墙后封着某种东西...某种正在苏醒的东西。"
阿沅的狐耳警觉地竖起:"什么东西?"
"我们最初以为是上古妖兽。"玱玹从怀中取出一块薄如蝉翼的冰晶片,递给小夭,"直到观星阁的叛徒凌霄子偷走了皇室秘藏的《荒古志》,我们才知道那是什么。"
小夭接过冰晶片,对着阳光查看——里面封印着一缕诡异的黑气,像活物般蠕动挣扎。更令人不安的是,这缕黑气给她的感觉异常熟悉,就像...就像九婴被怨气侵蚀时的气息!
"这是..."
"玄冥的呼吸。"玱玹的声音更低了,"传说中开天辟地时被封印的混沌之灵。每次苏醒都会带来纪元的更迭...也就是俗称的'末日'。"
相柳的五颗头同时凑过来查看冰晶片,蛇瞳紧缩:"不可能...玄冥只是神话..."
"就像九婴'只是传说'一样?"玱玹苦笑,"我们检测过,冰墙的封印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减弱。按这个趋势,最多一年..."
他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小夭的手不自觉地握紧,冰晶片边缘割破了她的手掌,一滴金红交织的血落在沙滩上,竟然烧出了一个小坑。
"所以你想借助九婴的力量对抗玄冥。"她终于明白了玱玹的计划,"但为什么是现在?三百年间有那么多机会..."
"因为血脉。"玱玹指向她染血的手,"纯正的九婴血脉是唯一能加固玄冥封印的东西。我们试过所有方法,甚至..."他略显尴尬地停顿,"甚至秘密收集过各地妖族血液,但都无效。直到三个月前,观星阁的星象师发现九婴血脉重现人间的征兆。"
小夭与相柳交换了一个眼神。三个月前——正是她体内九婴血脉首次觉醒的时间。
"凌霄子抢先一步找到你。"玱玹继续道,"他想释放而非封印玄冥,因为混沌降临会打破现有天道,给像他这样的修士'重塑规则'的机会。"
阿沅突然插话:"所以海底那些观星阁的人..."
"是凌霄子的死忠。"玱玹点头,"他们不知道主子已死,仍在执行最后命令——释放九婴,利用它的力量唤醒玄冥。"
小夭想起九婴消失前说的话——"无论选择哪条路,都不要后悔"。难道它早已预见到这一切?
"现在九婴不在了。"她轻声说,"你的计划..."
玱玹的目光直视她的眼睛:"九婴的力量在你体内。小夭,你是唯一能加固玄冥封印的人。"
这句话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相柳的九颗头同时竖起,鳞片哗啦作响:"不行!她的血脉还不稳定!"
"我没有选择。"玱玹罕见地流露出疲惫,"如果玄冥苏醒,大荒所有生灵都将面临灭顶之灾。包括你们。"他看向小夭,"包括皓翎和西炎的所有子民。"
小夭感到一阵眩晕。体内的两股血脉似乎感应到她的情绪波动,又开始不安分地躁动。她扶住相柳的一颗头才稳住身体:"我需要...时间考虑。"
"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玱玹急切地上前一步,立刻被相柳的四颗头拦住,"冰墙每天都在变薄...而且..."
他的话被一阵骚动打断。远处的亲卫突然大喊:"殿下!有情况!"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海天交界处升起一团诡异的黑云,形状像一只伸展的巨手。更令人不安的是,黑云下方的海水竟然变成了浑浊的灰白色,与周围蔚蓝的海水形成鲜明对比。
"怨气外泄..."阿沅的狐毛全部炸起,"九婴的封印彻底解除了,那些被净化的怨气正在寻找新的宿主!"
小夭体内的血脉突然剧烈翻腾,背后的骨翼不受控制地展开一半。她痛苦地弯下腰,感到两股力量又在互相撕扯——双生莲的效果正在减弱!
"小夭!"相柳立刻将她护在身下,九颗头轮流向她输送妖力稳定血脉。
玱玹见状,迅速从腰间取下一个玉瓶:"西炎皇室的'镇魂丹',能暂时稳定血脉冲突。"
相柳的一颗头猛地转向他,獠牙毕露:"你随身带着这个?早有预谋?""防备万一。"玱玹坦然相告,"我研究过所有关于九婴血脉的记载。"
小夭颤抖着接过玉瓶,倒出一粒莹白的丹药吞下。片刻后,她长舒一口气,骨翼缓缓收回,鳞片也隐入皮肤。
"有效...但只是暂时的。"她擦去额头的冷汗,"我需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思考..."
玱玹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点头:"三天。我们在临海城等你决定。"他转向相柳,罕见地用上了敬语,"相柳大人,请照顾好她。"
这个称呼让相柳的九颗头同时愣了一下。没等他回应,玱玹已经带着亲卫转身离去,只留下沙滩上深深的脚印。
夕阳西下,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阿沅变回小狐狸形态,疲惫地蜷缩在小夭脚边。相柳的伤势虽重,但妖族的恢复力让他看上去比实际状况好些。小夭则望着那团逐渐扩散的灰白海域,心绪万千。
"去青丘吧。"阿沅突然提议,"长老们也许有办法帮你做决定。"
小夭看向相柳,后者九双眼睛里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她轻轻抚摸最近的一颗头:"你觉得呢?"
相柳的九颗头罕见地出现了分歧——三颗点头赞成,两颗摇头反对,两颗保持中立,一颗(永远是九号头)只顾着舔伤口,还有一颗犹豫不决。
"看出来了,你也很矛盾。"小夭苦笑道。
最终他们决定采纳阿沅的建议。青丘有最丰富的典籍和最睿智的长老,或许能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前往青丘的路上,小夭尝试着调动体内融合后的血脉力量。她发现只要不过度使用,两股血脉就能保持微妙的平衡。最奇妙的是,她现在的血液竟然有了治疗效果——一滴血就能让相柳的伤口加速愈合。
"九婴的疗愈之血..."相柳的一颗头轻声说,"传说只有纯血九婴嫡系才有的能力。"
小夭看着指尖残留的金红色血珠:"我到底是什么?人族?妖族?还是...别的什么?"
这个问题没人能回答。
青丘的结界虽被观星阁破坏,但核心区域仍完好无损。白芷见到他们归来,尤其是得知九婴净化后消失的消息,罕见地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你做到了西陵缬未能完成的事..."她喃喃道,与小夭在幻境中听到九婴说的话一模一样。
小夭取出那块融合后的玉佩:"九婴说'血脉相融,天道可逆'...这是什么意思?"
白芷接过玉佩,手指轻抚上面的纹路:"字面意思。西陵与九婴血脉的完全融合,理论上可以短暂地'逆转'某些天道规则...比如生死。"
小夭心头一震:"所以凌霄子收集母亲的血液和头发..."
"是想复活她?"相柳的一颗头插话,"痴心妄想!"
白芷摇头:"更可能是想利用她与九婴的血脉联系找到封印弱点。"她转向小夭,"你现在面临的选择,本质上是要决定保留还是放弃这种'逆天'的能力。"
小夭陷入沉思。完全接纳九婴血脉意味着什么?永远离开人类社会?失去作为西陵玖瑶的一切?而分离血脉...她看向正在与阿沅斗嘴的相柳...是否意味着与他的缘分也将断绝?
夜深人静时,小夭独自来到青丘的镜湖边。湖水如镜,倒映着满天星斗。她看着水中的自己——除了眼睛仍带着淡淡的金色,几乎与从前无异。
"母亲..."她轻声呼唤,"如果是你,会怎么选?"
湖水突然泛起涟漪,倒影中的星空扭曲变形。小夭警觉地后退,却发现不是湖水在动,而是她体内的血脉再次躁动!金红交织的鳞片不受控制地浮现,背后的骨翼也猛地展开,搅乱了平静的湖面。
"相柳!"她本能地呼唤,随即想起他正在远处养伤。
痛苦如潮水般袭来,小夭跪倒在湖边,指甲深深抓入泥土。就在这时,阿沅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夫人!用这个!"
小狐狸叼着一面青铜古镜飞奔而来。小夭勉强接过镜子,惊讶地发现镜面照出的不是她的脸,而是体内血脉的流动——金色的九婴血与红色的西陵血如两条蛟龙互相缠绕,但在更深处,还有第三股银色的能量静静蛰伏!
"这是...什么?"她艰难地问道。
阿沅也看到了镜中景象,狐耳惊讶地竖起:"不知道...青丘典籍从没记载过这种血脉!"
小夭还想细看,一阵剧痛突然袭来,镜子脱手落入湖中。她再也支撑不住,倒在湖边失去了意识。
最后的知觉,是相柳焦急的呼唤和九条尾巴轻柔的包裹...
当她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青丘的疗愈室内。白芷和几位长老围在床边,正低声讨论着什么。相柳的九颗头占据了大半个房间,看到她醒来立刻凑过来。
"发生了什么?"小夭虚弱地问,"那面镜子..."
白芷严肃地看着她:"阿沅告诉我了。你体内确实有第三种血脉...非常古老,非常强大。"
"是什么?"
长老们交换了一个眼神。最终白芷叹息道:"不确定。但根据颜色和特性推测...可能与玄冥有关。"
这个答案如晴天霹雳。小夭猛地坐起:"怎么可能?!"
"只是猜测。"白芷安抚道,"但考虑到玱玹说的玄冥正在苏醒...以及你对怨气的特殊亲和力..."
小夭想起自己在海底遗迹时,确实能轻易吸收那些怨气能量。难道那不是九婴血脉的能力,而是...
"需要更多证据。"白芷打断她的胡思乱想,"明天我们会举行'问镜'仪式,用青丘至宝'溯光镜'照见你血脉的真相。"
相柳的九颗头同时转向白芷:"有危险吗?"
"任何窥探天机的行为都有风险。"白芷坦然道,"但比起盲目做决定,了解真相更重要,不是吗?"
小夭看向窗外的夜空。月亮已经接近圆满,距离双生莲失效的时间越来越近。她必须尽快做出选择——是成为妖族保留力量对抗玄冥,还是冒险分离血脉回归平凡?
更关键的是...她体内的第三股血脉到底是什么?与玄冥苏醒有何关联?母亲知道这个秘密吗?
带着这些疑问,她疲惫地闭上眼睛。梦中,她再次看到那片灰白的海域,和海底深处一双缓缓睁开的、如月亮般巨大的银色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