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手中的药碗"咣当"一声掉在地上,褐色的药汁溅在她的裙摆上,像一片丑陋的疤痕。"父王来了?"她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
阿念咬着下唇点头,将烫金请柬递过来:"就在城南别院,说要立刻见你和...他。"她瞥了一眼床上的相柳,九个脑袋正因为被打扰而显出不悦的神色。
小夭接过请柬,手指微微发抖。自从她和相柳成婚以来,皓翎王从未正式表态,更别说主动召见了。如今突然出现,还选在相柳最虚弱的时候...
"不去。"相柳的主头突然开口,其他八个脑袋纷纷附和,"我现在这样见不了客。"
阿念急得直跺脚:"父王说了,若半个时辰内见不到人,他就亲自来医馆!"
小夭倒吸一口冷气。皓翎王亲临这间小医馆?那明天全大荒的头条都会是"皓翎王微服私访九头妖女婿"了。
"我们马上去。"她斩钉截铁地说,转身从衣柜里翻出两套干净衣服,"相柳,你能化人形吗?"
九个脑袋同时露出不情愿的表情,但还是慢慢收缩、融合,最终化成了人形。相柳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别勉强。"小夭心疼地帮他擦汗,"若实在不行..."
"没事。"相柳握住她的手,"见你父亲比打一场仗还耗神,但我撑得住。"
阿念在一旁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小声提醒:"父王这次...带了御医团。"
小夭和相柳同时僵住了。御医团?那根本不是家庭聚会,而是医术考核!
"帮我拿那个黑木匣子。"相柳突然对小夭说,眼中闪过一丝锐光,"既然要考,就让他们开开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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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别院是小夭记忆中熟悉的地方。小时候皓翎王常带她来这里避暑,院中那棵老梅树还留着她刻下的歪歪扭扭的字迹。此刻站在朱红色的大门前,她却感到一阵陌生与忐忑。
"放松。"相柳在她耳边低语,"你父亲不吃人。"
小夭勉强笑了笑,却听到院内传来一阵激烈的争论声。她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她愣住了——皓翎王端坐在主位上,下方站着十几位白发苍苍的御医,正围着一个躺在担架上的病人争论不休。
"肺痈无疑!当用千金苇茎汤加减!"
"荒谬!分明是热入营血,需犀角地黄汤!"
"你们都错了,这是..."
争论声在她和相柳踏入院子的瞬间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他们,尤其是相柳身上。
皓翎王抬起头。岁月在这位王者脸上刻下了威严的痕迹,却无损他与生俱来的雍容气度。他的目光先在小夭身上停留了片刻,确认女儿无恙后,才转向相柳。
"来了。"简单的两个字,却让人感到无形的压力。
小夭刚要行礼,皓翎王却摆了摆手:"免了。今天我不是以王的身份见你们。"他的目光落在相柳苍白的脸上,"而是以一个关心女儿的父亲身份。"
相柳微微颔首:"岳父大人。"
这个称呼让在场的御医们倒吸一口冷气。皓翎王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但很快恢复了平静。
"听说你们创出了什么'九夭联合疗法'?"皓翎王指了指担架上的病人,"正好,我的御医们对此人病症束手无策。不如...让本王开开眼界?"
小夭这才注意到担架上的病人——一个约莫四十岁的男子,面色蜡黄,腹部高高隆起,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这哪是什么考验,分明是要相柳在虚弱状态下救治一个垂死之人!
"父王!"小夭忍不住抗议,"相柳刚刚..."
"小夭。"相柳轻轻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他上前一步,对皓翎王行了一礼:"请容我检查病人。"
皓翎王做了个"请便"的手势。相柳走到担架前蹲下,手指搭上病人的手腕。小夭注意到他的指尖在微微发抖,心里一阵揪痛。
整个院子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息注视着这一幕——传说中的九头妖神医,能否在皓翎王面前创造奇迹?
相柳诊脉的时间比平时长了许多。当他终于抬起头时,小夭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困惑。
"如何?"皓翎王问。
相柳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向小夭:"你来把把脉。"
小夭疑惑地上前,手指刚搭上病人的手腕就明白了相柳的用意——这脉象太奇怪了!表面看是肝郁气滞导致的腹水,但深处又藏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紊乱。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吞噬他的精气。"她小声对相柳说。
相柳点点头,突然转向皓翎王:"我需要一盆清水和一把小刀。"
皓翎王挑眉,但还是示意侍从去准备。东西很快送来,相柳在众目睽睽之下割破自己的手指,让一滴血落入清水中。
血滴在水中没有立刻散开,而是保持着珠状,缓缓下沉。相柳盯着这滴血,瞳孔微微收缩。"果然。"他低声说,然后做了一个令所有人震惊的动作——他猛地撕开病人的上衣,露出鼓胀的腹部,然后将那盆血水直接倒在上面!
"你干什么?!"一位老御医惊呼。
下一秒,更惊人的事情发生了。病人的腹部皮肤下突然鼓起一个小包,像有什么东西在快速游走!相柳眼疾手快,银针出手,精准地扎在那个游走的小包上。
一声非人的尖啸从病人口中发出,吓得几个御医连连后退。小夭却眼前一亮:"是噬精蛊!"
相柳点头:"而且是改良过的,专门针对肝经。"
皓翎王的身体微微前倾:"能治吗?"
"能。"相柳的回答斩钉截铁,"但需要小夭协助。"
小夭立刻会意,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包。接下来的半刻钟里,整个院子只能听到银针破空的轻微声响和相柳偶尔的简短指令。他们配合得天衣无缝,仿佛共用一个大脑。
当最后一根针落下,病人的腹部突然剧烈起伏,然后"哇"地吐出一大口黑血。黑血中,一条细如发丝的红色虫子疯狂扭动着,很快就不动了。
"好了。"相柳收起银针,额头上全是冷汗。他的身体晃了晃,小夭赶紧扶住他。
皓翎王盯着那条死去的蛊虫,表情阴晴不定:"你们见过这种蛊?"
"没见过。"小夭老实回答,"但相柳教过我辨识蛊毒的方法。"
"那为何九头妖的血能引出它?"一位御医忍不住问。
相柳虚弱地笑了笑:"不是血的作用,是血中的妖力。这种蛊被改良过,专门吞噬人类精气,但对妖力异常敏感。"
皓翎王的目光变得锐利:"所以你能诊断出来,是因为..."
"因为我既是妖,又懂医术。"相柳直视皓翎王的眼睛,"就像我既是您的女婿,又是小夭的丈夫。双重身份,有时候反而是优势。"
院中一片寂静。皓翎王的表情深不可测,小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突然,皓翎王拍了拍手:"精彩。"他站起身,走到相柳面前,"但还有一个问题——你怎么向不懂妖术的人解释这种病症?"
这个问题出乎意料。相柳愣了一下,随即九个脑袋的虚影在他身后一闪而过:"可以用医术理论解释。就像..."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如何表达,然后突然拿起桌上的茶壶和茶杯:"想象这是一套检查工具。"茶壶代表医师的眼睛,茶杯代表不同的检查角度。"通过不同角度的'观察',可以构建出病人体内的立体图像..."
小夭惊讶地睁大眼睛。相柳正在用她教过的现代医学概念解释妖术诊断!他将CT扫描的原理简化成了茶壶和茶杯的比喻,连那些老御医都听得不住点头。
皓翎王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变成了深思。他转向那位已经呼吸平稳的病人:"此人是谁送来的?"
一位侍卫上前:"回禀王上,是涂山氏的人,说是家仆突发怪病..."
皓翎王和相柳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两人同时想到了那个偷记笔记的药童青阳。
"有意思。"皓翎王轻声说,然后突然换了话题,"小夭,你过来。"
小夭忐忑地走到父亲面前。皓翎王伸手抚过她的发顶,这个久违的亲昵动作让她鼻子一酸。
"瘦了。"皓翎王皱眉,"跟着九头妖,连饭都吃不饱?"
"才不是!"小夭忍不住反驳,"相柳每天都会..."
"王上!"一个侍卫急匆匆地跑进来,"西炎王急报!"
皓翎王接过信笺快速浏览,脸色微变。他看了看相柳,又看了看小夭:"看来你们的休息计划要延后了。西炎王城爆发时疫,三位重臣病危,指名要你们前去救治。"
小夭心头一紧:"可是相柳现在的状态..."
"我会派御医团随行。"皓翎王打断她,然后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巧的玉印递给相柳,"这是我的私人印信,必要时可调动皓翎边境所有资源。"
这个举动让所有人都震惊了。私人印信代表着无上的信任,皓翎王这等于变相承认了相柳的地位!
相柳郑重地接过玉印:"多谢岳父大人。"
皓翎王轻哼一声:"别高兴太早。这次西炎王城之行,我会派人全程记录你们的治疗方法。"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院门的方向,"特别是...对付那些'特殊病症'的手段。"
小夭突然明白了父亲的用意——他是在给他们光明正大研究蛊毒的机会!
"父王..."她眼眶发热。
皓翎王摆摆手:"去吧。记住,无论遇到什么困难,皓翎永远是你们的后盾。"
离开别院时,小夭注意到墙角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青阳。那个药童正鬼鬼祟祟地记录着什么。她刚想上前,却被相柳拉住了。
"让他记。"相柳在她耳边低语,"有时候,让敌人知道你的强大,反而能避免不必要的冲突。"
小夭点点头,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对了,刚才那个病人...真的是涂山氏送来的?"
相柳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不仅如此,我怀疑那条蛊虫就是涂山璟的手笔。"
"为什么?"
"因为它专门攻击肝经。"相柳的声音冷得像冰,"而肝经,正是九头妖血脉力量汇聚之处。有人想研究如何克制我的妖力。"
小夭的心沉了下去。涂山璟到底在谋划什么?
就在这时,阿念匆匆追了上来:"姐姐!等等我!"她气喘吁吁地跑到两人面前,"父王让我跟你们一起去西炎王城。他说...说你们可能需要个懂宫廷规矩的人。"
小夭和相柳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皓翎王的另一层用意——阿念是去当眼线的。
"欢迎加入。"小夭挽起妹妹的手臂,半开玩笑地说,"正好见识一下你姐夫怎么用九个脑袋同时治病。"
相柳无奈地摇头,九个脑袋的虚影在身后若隐若现。夕阳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通往西炎王城的道路上,一场更大的风波正等待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