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头谣：星霜甜药铺 第54章 相柳开海鲜大排档

春分当日的潮水退得格外远，露出海底嶙峋的怪石和沉船残骸。相柳天没亮就带着孩子们赶海，九双小脚丫在湿漉漉的沙滩上踩出凌乱的印记。老五发现块刻着古怪符文的船板，相柳摩挲着那些被海水腐蚀的纹路，认出是百年前自己麾下某个魔将的战舰——如今成了螃蟹栖息的巢穴。小夭在家门口支起三块石头搭成简易灶台，锅里熬着昨夜剩下的鱼骨汤，蒸汽模糊了她手腕上淡得几乎看不见的银色疤痕。当第一缕阳光刺破海雾时，相家海鲜摊的木牌被正式挂了出来，歪歪扭扭的字迹是老三用烧焦的树枝写的，底下还画了只张牙舞爪的九头妖简笔画，被小夭添了两笔改成喷火的卡通章鱼。

开张第一天就遇上麻烦。村里渔霸带着两个帮工来收"码头使用费"，相柳正在给老七演示如何给黄鱼去鳞，闻言头也不抬地甩出剔骨刀，刀刃钉在渔霸脚前一寸的木桩上——虽然没了妖力，但三百年沙场练就的准头分毫不差。渔霸骂骂咧咧离开时，老九突然大喊："午时三刻要下雨！"果然未到晌午就电闪雷鸣，渔霸收来的海鲜全泡了汤。客人们挤在相家摊位的草棚下避雨，小夭趁机推销新研制的"驱寒鱼丸汤"，相柳被使唤着来回添柴，白发梢被火星燎焦了几根。老六偷偷在汤里加多了茱萸粉，辣得富商儿子涕泪横流却还要了第二碗，从此成了忠实主顾。

生意渐渐有了起色，相柳却总在深夜对着账本皱眉——那些歪歪扭扭的"正"字加起来还不够换半袋面粉。小夭某天清晨发现他在偷偷翻看《魔族膳食大全》，泛黄的羊皮卷上还沾着多年前的血渍。"魔界的烈焰烤鱼..."相柳的指尖停在某页菜谱上，抬头时异色瞳孔在晨光中微微收缩，"可以用海盐和红椒替代地狱火。"当天摊位上就多了块新招牌：九头妖特制爆辣烤鱼。第一口试吃的老三辣得跳进海里，反而引来围观。渔民们争相挑战，相柳倚着烤架的模样像极了当年坐镇中军帐的架势，只是如今手里握的是刷酱料的毛刷而非令旗。小夭数铜板时发现，相柳右手虎口被铁签烫出的水泡，和他从前拉弓磨出的茧子位置重合。

老五在某次赶海时捞到个密封的琉璃瓶，里面是半坛百年陈酿。相柳认出这是当年自己沉船时带的壮行酒，如今成了海鲜摊的"镇店之宝"——当然兑了十倍海水稀释，每杯卖三个铜板。某个微醺的傍晚，退役的火器营老兵拍着桌子要"九头妖现原形"，相柳掀开烤鱼炉的瞬间，九个孩子突然从柜台后窜出来扮鬼脸，炉火映着他们故意做出的狰狞表情，倒真把酒客们吓得打翻了酒杯。小夭边收拾碎片边瞪相柳，却看见他嘴角沾着酱料的笑纹——比过去三百年加起来的都多。打烊后全家数铜板时，老八把赚来的钱排成九宫阵图，说这样明天能招财，结果被老三碰撒了一地。

梅雨季来临时，海鲜摊的草棚顶漏得像筛子。相柳在暴雨里加固支架，忽然有闪电劈在不远处的礁石上——这本该是他召唤雷电的最佳时机，现在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雨水冲走半筐生蚝。小夭冒雨跑来送蓑衣，看见他徒劳地用身体挡着最重要的烤炉，白发湿漉漉贴在苍白的脸颊上。那夜全家都发了低烧，孩子们挤在通铺上听相柳讲改编版的魔界征战史——凶残的魔尊成了偷鱼贼，浩大的战役起因是争夺秘制酱料。老九在故事中途突然插嘴："爹第三个脑袋是不是因为贪吃被砍的？"小夭笑呛了药汤，相柳顺手把她的药碗搁在自己掌心加热——这个曾经能徒手融化玄铁的大妖，如今只能勉强把药汤暖到不烫嘴的温度。

立夏那天，海鲜摊迎来了意想不到的客人。私塾先生带着全学堂的孩子来"见世面"，相柳被迫穿上小夭新缝的围裙，上面绣着滑稽的章鱼图案。老先生眯着眼看菜单，突然指着"九婴醉蟹"问："可是取自《山海经》典故？"全场寂静中，老七嘴快道："我爹就是...呜呜！"被小夭捂住了嘴。那天相柳破例展示了刀工——鲭鱼在他刀下分解成薄如蝉翼的片，码成莲花的形状。老先生蘸着芥末吃完，泪流满面地题了"鱼跃龙门"四个大字。这招牌挂出后，连邻村的食客都慕名而来，有人盯着相柳的异瞳窃窃私语，被小夭一碟特调辣酱辣得再不敢多话。

最热的晌午，摊位上常会出现个戴斗笠的独臂老人，总坐在最角落的位置点一壶兑水的老酒。某天相柳送菜时，老人突然用魔族语说了句"将军别来无恙"。相柳的托盘微微倾斜，鱼汤洒出几滴在老人树皮似的手背上——那是当年他麾下左前锋特有的虎口刺青。两人沉默地对视片刻，老人掏出一枚生锈的魔族铜钱压在碗底离开，从此再没出现过。小夭晚上擦桌子时发现，那枚铜钱被相柳做成了烤鱼铲的挂坠，在炉火映照下偶尔泛出暗红的光。

海鲜摊开到第三个月时，相柳已经能熟练地用单手颠锅，另一只手同时给七串鱿鱼刷酱。孩子们各司其职：老三管烤炉、老六记账、老九预测第二天该进什么货——虽然十次有八次不准。某个满月之夜打烊后，全家把草棚挪到海滩上吃宵夜。相柳醉醺醺地演示当年如何用冰刃给敌军剃头，结果手滑把老四的发髻削掉半边。小夭笑着笑着忽然愣住——相柳指尖凝着的月光，似乎真的泛起了久违的淡蓝色妖力。但下一秒老五打翻的鱼露罐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再回头时，那抹微光已消散在海风中。潮声里，老八用鱼骨拼出的九头妖形状被浪花卷走，而远处新挂起的"相记海鲜"灯笼，正随着晚风轻轻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