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水退去的沙沙声在耳边轻响,小夭的脚踝没入微凉的海水中。相柳站在浪花边缘,银发被月光镀上一层柔和的蓝晕,九个脑袋的影子在沙滩上交错重叠。
"闭眼。"他的手掌覆上她的眼帘,指腹带着海底生物特有的凉意。
小夭听见此起彼伏的争吵声:
"该我牵王姬的手!"三号头急不可耐地扭动。
"抽签明明是我赢了!"五号头叼着根海草抗议。
七号头阴恻恻地威胁:"谁吓到她我就毒哑谁。"
睫毛扫过掌心的触感让相柳猛地收手。小夭睁眼的瞬间,整片海域突然亮起星子般的蓝光——数以万计的夜光水母从海底升起,将波涛化作流动的星河。而在光芒中央,一座水晶宫殿正缓缓浮出水面。
"这是......"
"按照某个小骗子说的梦建的。"三号头抢先游到宫殿台阶前,"三百年前某个满月夜,有人说'要是海底有座亮晶晶的屋子就好了'。"
五号头一尾巴将它拍进海里:"不是说好不提......"
小夭已经踏上了水晶阶梯。她的绣鞋踩在台阶上,蓝玉材质的地面立刻绽放出银莲花状的光纹。随着她的脚步,整座宫殿的珊瑚灯盏次第亮起,将海底照得如同白昼。
回廊两侧的壁画让小夭停下了脚步。
第一幅画着清水镇的场景:玟小六蹲在河边洗药罐,袖口沾着熟悉的泥点。第二幅是战场帐篷里,她咬着发带给伤员包扎的侧影。越往里走,画作的笔触越发娴熟,而内容也越来越私密——
七岁生辰躲在假山后哭鼻子;
十二岁偷偷往师父药里加甘草;
甚至还有她从未告诉任何人的,前世临死前用血在相柳鳞片上画的歪歪扭扭的笑脸。
"这些......"小夭的指尖悬在画前颤抖。
"每年一幅。"主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怕忘记你的样子。"
最里间的密室被鲛纱重重遮掩。小夭掀开的刹那,海潮声仿佛突然远去。墙上悬挂的巨幅画作上,九头妖抱着浑身是血的玟小六跪在焦土中,天空飘着猩红的雪。画角题着相柳的字迹:
【承恩七十六载,相思九百年】
"建造这里用了多久?"小夭的声音哑得不成调。
正在斗嘴的脑袋们突然安静。三号头小声回答:"从你走后的第三年开始......"
庆功宴设在宫殿中央的珍珠厅。辰荣老兵们搬来珍藏的海底佳酿,喝醉的七号头缠在珊瑚吊灯上晃悠:
"防御阵法......嗝......要妖丹当核心......"
小夭手中的贝壳杯突然出现裂痕:"你用了多少?"
"半颗......"五号头迷迷糊糊接话,"剩下半颗在......"
酒杯"啪"地炸开。小夭揪住主脑的衣领,闻到他呼吸里浓重的酒气混着血腥味:"剖丹很痛快是不是?上辈子没死够?"
相柳的瞳孔在酒精作用下变成细线。他忽然抬手,妖力凝成的光点从指尖涌出,在穹顶汇聚成星河。星光流转间,前世记忆如画卷展开——
清水镇初遇时她往酒里下毒得逞的坏笑;
月夜海滩上她教他认星座时发梢沾的细沙;
最后是战场诀别时,她染血的手指在他鳞片上画完笑脸,轻声说"下辈子换我找你"。
"你看。"相柳的额头抵住她的,"我记得每一个你。"
小夭的拳头砸在他胸口,力道却轻得像片羽毛。九个脑袋同时凑过来,鳞片挨蹭间发出细微的脆响。
夜半时分,小夭摸到相柳心口的疤痕。结痂的伤口边缘还泛着金纹,是妖丹强行撕裂的痕迹。
"疼吗?"她的指尖沾了药膏。
相柳摇头,却被她突然按在伤口上:"撒谎。"
月光透过三十丈深的海水,在寝殿地面投下摇曳的波光。小夭咬破指尖,将血珠抹在相柳眉心:
"以毒为媒,以血为誓。"她划出的符文闪着猩红的光,"要死一起死,要活......"
相柳吻住她未尽的话语。九个脑袋的影子在蓝玉地面上纠缠成结,远处传来老海龟慢吞吞的感慨:
"年轻真好啊......"
黎明前的海底最是昏暗。小夭独自站在密室,凝视着那幅战场终局图。画框边缘有道不起眼的裂缝,她轻轻一推——
暗格里整齐码放着上百个琉璃瓶,每个都标注日期。最早的那瓶装着黑褐色粉末,标签写着:【清水镇初遇,她给我的第一份毒药】
"王姬。"暗卫的声音突然响起,"陛下命我送来这个。"
青铜匣里躺着半枚残缺的虎符,正是当年洪江军师执掌的兵符。小夭翻转符牌,背面刻着蝇头小字:
【禁术·溯光】
海浪突然剧烈震荡。相柳的嘶吼从宫殿深处传来,伴随九个脑袋混乱的争吵:
"阵法有异动!"
"五王的人摸进来了!"
"先送王姬离开——"
防御阵法破裂时,整座宫殿开始崩塌。相柳的妖力化作极光护住小夭,自己却被坍塌的珊瑚梁柱砸中后背。
"走!"他撕开传送阵,"去安全的地方......"
小夭反手拽住他淌血的尾巴:"你答应过什么?"
追兵的火把已经照亮海域。相柳突然轻笑,剩余妖力全部注入她颈间的毒贝壳。七彩极光冲天而起,在空中凝成九个巨大的蛇首虚影。
"看好了。"他擦掉嘴角的血,"这才是九头妖真正的聘礼。"
极光幻化的蛇首同时吟唱古老咒文,被摧毁的宫殿竟开始倒流复原。五王士兵在时空扭曲中化为白骨,而小夭腕间突然浮现出前世没有的银色妖纹——
同生契,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