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柱 第113章 天子

远处一里外，已经被阿大控制的门阙上的三个箭楼上，三个宫灯就像星星一样昏暗。

四人来到了二楼。这里是一个六尺的平台，平台上有个小门。游廊在这里转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弯又朝三层而去。

阿七正要往上走，被马清叫住：“等等。”

马清凑在小门的门缝里往里看。黑漆漆的看不清楚。

他抽出刀，从门缝里往上轻轻一挑，门闩被挑得翘了起来。马清轻轻一推，门“吱呀”响了一声。他将力道再稍稍小了一些，门被慢慢推开了。

借着大殿中心泛着的微光，一条走廊出现在眼前。走廊下是被隔成的房间。

马清转身沿着游廊往三层去。三层是游廊的尽头，这里和二层有个一样的小门。那条空中天桥像龙一样连接到两座宫殿的中部。从这里往四面看，视野更加宽阔，能将一里外的门阙尽收眼底。

马清转身下了二层。他让祖兰，阿七和阿十守在外面。他先脱下这身铁铠甲，感觉浑身轻松。重新绑好腰带和刀后，他朝门内伸出脚去，轻轻探了探，脚下踩着的是很厚的木板。

他轻轻踩上了走廊，走廊有栏杆。栏杆外是木板覆盖着的房间。前面二十步外又是一扇门。他用刀挑开门闩，又进了一个同样铺着木板的房间区域，只是光线更亮了些，那是从二十步外那扇门缝里透过来的。

他轻轻走到那扇门，先用眼睛朝里看。这里就像歌剧院第二层一样，除了一条走廊，三层屋顶一直贯通到一层。屋顶上垂下好几条绛色的绣着龙凤的帷幔直达一层。

他用刀挑开门闩，一只手把住门慢慢推开。走廊下是一个篮球场那么大的大厅。大厅东南角落的一盏宫灯下，一个梳着双髻，圆脸少女的上半身露了出来。少女愁苦的脸正对着马清的方向。

马清的心嘭跳了一下，他忙停住推门的动作。那个少女的脸虽然朝着马清方向，一双眼睛却垂着。而且少女在明处，马清在暗处。从少女的方向看马清，只能看见一片漆黑。

马清推开了门，匍匐着身子，借着走廊围栏的隐蔽来到大厅正中，也应该就是整个大殿中心的位置。他先靠着围栏听了听下面的动静，北侧偶尔有两个人轻轻说话的声音，他将头伸出围栏往下看。

北侧墙下有一个床榻，床榻上挂着红红的透明幔纱，就像蚊帐一样。床榻下的坐席上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太监和一个年轻的太监。他们的手放在肚脐下，手臂上放着拂尘。嘀咕的说话声就是两人发出的。

床榻东西侧，坐着六个梳着双髻，窄袖长裙的宫女。

东墙边，一位身着绛色戎服，头戴巾帻的人盘腿坐在地上，此时垂着眼睛，像入定了一样。他的身下放着一口刀和一个钩镶。他的身后是十个坐在地上的身披两档铁甲的宿卫军士兵。靠墙放着十口七尺大刀。

西侧墙下和十个宿卫军相对，是十个绛色戎服身披半甲的士兵，他们的长戟靠着西墙上。他们的前面坐着一个膀大腰圆披筒袖皮铠的人。那一张满脸络腮胡的黑圆脸和怀里抱着的铁鞭，让马清差点喊出来。

正是农田。

无论是宿卫军还是农田的关西军，都对两个太监的嘀咕声就像没有听见似的。

马清肯定皇帝就在这里，但他的经验告诉他，任何事情都要眼见为实。

此时没有见到那个历史上有名的弱智皇帝。

马清虽然没有见过这个皇帝，但是弱智的人，古今和中外，无论白皮肤，黑皮肤和黄皮肤，眼神都差不多。以他阅人的经验，一眼就能看出。

马清决定先听听两个太监说什么。

头发花白的太监道：“你啊，命苦，进宫的时候不巧，武皇帝在的时候，这宫里可是干干净净，咱们干起活来也轻松。哪儿像现在这样，什么人都进来，把个后宫搞得臭气熏天的。”

年轻的太监低声道：“师父，你就别说了。”

“我怕什么。我伺候武皇帝二十多年，跟着武皇帝什么没见过。武皇帝在的时候，羊太傅，杜武库，王司徒，王后军将军，哪个不是战功赫赫，哪个在武皇帝面前不是诚惶诚恐。哪里似现在的这般，唉，这辈子我是活明白了，人都是…”

“赵大，快来，我要撒尿。”西南侧传来一个听声音是四十来岁，语气却像十二三岁男子的声音。

“皇上，老奴来了。”老太监弯下腰，将手撑在地上。年轻的太监一下子从坐席上站起来。他双手扶起老太监：“慢点，师父。”

老太监起身道：“要快。”摇晃着身子小跑着进了西南侧一个门内。

“皇上，拉着老奴的手。慢点，唉，别弄醒了皇后。”老太监的声音从西南侧传来。

一阵脚步声往西北侧，稍后就是一阵尿落进桶里的“哗啦”声。一阵脚步声从西北侧往西南侧。

脚步声停住了，响起中年男子的声音：“唉，怎么还亮着灯？”

“皇上，今晚得亮着，辟邪。”

“哦，辟邪啊，睡不着了，我要坐坐。”

“唉。等会儿，皇上，给你批件衣裳，外边冷。”

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后，老太监搀扶着一个胖大身躯，下巴上留着长胡子，外披鹤氅裘，内穿直袖短衣的中年人出来。中年人虽然留着胡子，脸型却和现在患唐氏综合症的人很像。

是那个何不食肉糜的皇帝。

年轻的太监跟在中年人后面，双手抬着，做着随时要扶皇帝的手势。

“哗啦啦”农田的关西军，宿卫军都起身朝中年人趴着行稽首礼，发出一阵铁甲碰撞的金属声。宫女们都站起了身子。

皇帝停下了脚步：“唉，他们怎么还不去睡啊。”

“他们不睡，在这儿保护皇上呢。”老太监就像哄小孩一样。

“哦。”皇帝来到床榻边坐下，“赵大。”

“老奴在。”

“他们吃粥吗？”

“他们不吃。”

“哦。把灯灭了，梓童睡不着。”

“灭不了，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