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恪摸出字条就着灯笼一看,顿时头皮发麻——上面竟是《论盐政革新疏》的提纲!这种敏感话题在严嵩当道的考场简直是自杀行为。
他慌忙把字条揉碎吞下,苦得舌根发麻。
"穿越者守则第五十四条:"回到客栈,陈恪在炭笔写下的字迹几乎力透纸背,"当心学大佬给你'参考答案'时,记得先查查政治风向!"
次日寅时,陈恪蹲在客房角落数铜板。他把全部盘缠分成三份:最厚的缝进贴肉小衣,中等那份塞在靴筒夹层,零钱则装在荷包当诱饵——这是知乎《古代防盗指南》里的经典策略。
"第五十五条:"他蘸水在桌面上写隐形笔记,"考前检查三遍:笔墨、干粮、厕纸。缺任何一样都可能让你在考场社会性死亡。"
窗外传来报更声。陈恪最后检查了一遍考篮:王氏蒸的菜肉炊饼用油纸包了三层,陆老板送的狼毫笔静静躺在青布笔帘里,还有那方"风池春"墨锭...。
"小魔头,"陈恪对着空气喃喃,"看我给你考个解元回来。"
贡院辕门前已经排起长龙。
陈恪站在队尾,看差役挨个唱名搜检。
有个穿绸衫的秀才正被扒得只剩中衣,原来他竟把《四书大全》抄在亵裤衬里!
差役拎着那件"作弊神器"示众时,陈恪突然想起知乎神帖《科举奇葩作弊大赏》,里面还真有把答案写在大腿内侧的狠人。
"淳安陈恪!"
唱名声让他一激灵。搜检官是个满脸麻子的壮汉,手指粗得像胡萝卜,却灵活地翻遍他考篮每寸角落。
当摸到炊饼时,陈恪心跳骤停——王氏在里面塞了张"金榜题名"的符纸!
"掰开!"搜检官厉声道。
面饼裂开的刹那,陈恪已经脑补出自己被乱棍打出的画面。谁知那差役只是嗅了嗅就扔回来:"黍面掺太多,穷酸!"
领到"地字拾叁号"考牌时,陈恪差点笑出声——这数字在现代可是吉利数!
直到跟着引路差役七拐八绕,停在一间紧邻茅厕的号舍前...
"到了。"差役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臭是臭了点,但离供水近啊!"
陈恪盯着号舍木牌上"地字十三"四个字,胃里翻江倒海。
这哪是什么"拾叁",分明是死亡编号!
隔壁茅厕飘来的恶臭已经熏得他眼泪直流,几只绿头苍蝇正热情地在他考位上空盘旋。
"穿越者终极守则:"陈恪瘫坐在凹凸不平的条凳上,炭笔尖几乎戳破纸面,"当你被分到臭号时,请默念——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臭其体肤..."
云板声响,题纸雪片般落下。陈恪展开一看,首题《君子喻于义》让他稍微安心——这是钱德洪重点讲解过的题目。
他刚要研墨,突然发现砚台里的水已经落了两只淹死的苍蝇。
"艹!"现代脏话脱口而出,引得隔壁号舍的考生直咳嗽抗议。
陈恪强忍恶心,用笔杆挑出苍蝇尸体。
正要落笔,茅厕方向突然传来"噗通"巨响,接着是稀里哗啦的水声。
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突然理解为什么知乎"科举话题"下总有人说"臭号考生平均低十分"。
"第五十六条:"他咬着笔杆写下新守则,"在臭号答题时,请用嘴巴呼吸——但别太用力,会尝到味道。"
日头渐高,茅厕的使用频率也随之攀升。陈恪的答卷上已经落了七八只苍蝇,还有只胆大的正在他刚写的"义者宜也"上散步。
他挥袖赶虫的动作越来越暴躁,最后竟练出一手"袖里乾坤"的绝技——袖风扫过,苍蝇应声落地。
"咳咳!"
熟悉的咳嗽声从过道传来。陈恪抬头,看见个穿青色官服的身影正在巡视——正是杭州贡院那个挂"严"字牌的吏目!
那人经过臭号时故意放慢脚步,阴鸷的目光在陈恪答卷上扫来扫去。
陈恪慌忙遮住刚写的"君子不器"四字。
这典故出自《论语》,但若被曲解为"君子不为朝廷所用",足够扣个"讥讽时政"的帽子。
知乎《文字狱避雷指南》里提过,嘉靖朝有考生因写"天下为公"被指影射皇帝自私,直接下了大狱。
吏目冷笑一声,突然高喊:"地字十二号!"几个差役立刻冲进隔壁号舍,拽出个面如土色的考生。
那人中衣下摆露出半截纸条,上面密密麻麻写满《尚书》摘句。
"拖出去!革除功名!"吏目的吼声在巷道回荡。
陈恪缩了缩脖子,突然庆幸自己被分到臭号——至少监考懒得在这儿多待。
午时休憩,陈恪啃着带味的炊饼,看苍蝇在王氏手写符纸上开派对。
下午的策论题《论盐铁》让陈恪差点掀桌。
钱德洪的字条在记忆里燃烧,他咬牙决定剑走偏锋——不直接谈专卖弊端,转而论述"官民两利"的折中方案。
写到"民煮官收"时,他故意用上严嵩奏折里的套话,把改革包装成"仰承圣意"。黄昏收卷时,陈恪的答卷已经像块用过的抹布——沾满汗渍、蝇屎和不小心蹭上的墨迹。
他拖着发麻的双腿走出号舍,发现隔壁茅厕的粪桶已经溢出来了,黄澄澄的液体正往他号舍门槛渗...
"第五十七条:","臭号生存指南:1.自带熏香 2.准备蝇帐 3.练就膀胱铁功 4.实在不行就...算了没有第四条。"
第二天的经义题还算顺手,但陈恪的注意力已经被持续不断的腹泻声摧毁。
他尝试用王畿教的冥想术,想象自己坐在富春江畔,结果江风里总飘来茅厕的氨气味。
最后他不得不撕下两片衣角塞住鼻孔,活像个呼吸困难的鼹鼠。
"第五十八条:"晚间歇息时,陈恪的炭笔迹已经虚浮无力,"当嗅觉失灵时,味觉会变得异常敏锐——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炊饼沾上茅厕味的。"
最后一天考律诗,题目《秋日即事》让陈恪灵光乍现。
他盯着号舍墙角顽强生长的蒲公英,突然写下:"金风肃杀处,犹有傲霜枝。"
写完自己都愣住——这分明是在写母亲王氏!
那个寒冬腊月还浆洗衣物供他读书的织娘,不正是"傲霜枝"么?
交卷出场时,陈恪的襕衫已经看不出本色。
"第五十九条:"陈恪在最后的守则上画了个笑脸,"当你以为自己在改变历史时,其实历史早给你安排好了角色——当好这个角色就行。"
夕阳把贡院飞檐染成金色时,陈恪摸出银纽扣举到窗前。
金属表面反射着暖光,恍惚间映出常乐狡黠的笑靥。
车轮碾过铺满梧桐叶的官道,向着放榜的日子辘辘前行。